他嘴角牵动勉强笑笑说：“抱歉吓到你了，每次我被骇醒，从床上猛然坐起来，一身汗水。这梦太真实了，醒过来都还觉得空气中飘荡着腐臭。”
　　小白被吓得心跳不已。他在讲述的时候似乎已经完全进入梦境中，手掌竟然慢慢移动到自己的脖子上，弯曲抓挠那一刻，真是骇人之极，幸亏他很快就清醒过来。
　　“我没事！只是你的梦境的确恐怖，难怪夜里睡觉，你很少关灯。”
　　“假如醒过来，眼前仍然是一片黑暗，我会破溃的。”林正清点头说：“梦境照应心灵，往往比现实还真实，尤其是经常做同一个梦。梦境就是藏匿最深的思想和记忆。”
　　他找了根树枝，在草丛中的空地上，画了起来。“梦境如此深刻，我几乎都记得所有的细节。你看这是雪山，还有峡谷的形状，当中是一座特异的石头建筑物，有着奇怪的造型和花纹，那座坟墓就在旁边，石头垒成一个尖堆，当顶插了一根棍子，挑着几络红白两色的布条，迎风一动、一动，像在招手……”他边说着边飞快地在土地上画着自己的梦境。

　　图画得线条虽然粗旷简单，但非常传神，可见他印象深刻，而且不止勾画了多少遍，手法已经熟练之极。
　　不一会儿，一幅怪诞的风景图出现在地上，隐含某种说不清的诡秘情景，展现在小白面前。看了片刻，她不禁打了个寒战，听了故事后再看这图画，有些毛骨悚然。
　　林正清懊恼地扔掉树枝说：“如果说真实中不存在这个场景，打死我都不相信。”说完仰天呆望出神。
　　小白仔细看着图案说：“就算是真的，怎么能判断坟墓里的那个女人是你……就是你害的？”
　　林正清爱怜地摸摸小白的头，让长发从指间滑落。“男人不应该逃避现实，不管事实如何，我会去直面。”
　　“你打算怎么办？从虚幻的梦境中揪出事实？”

　　“嗯！就从我的心里。”林正清指着地上的图案说：“梦境有着极其真实的特征。我查阅过大量资料，虽然没找到这个怪异的石制建筑的任何线索，但最终知道了雪山就在怒江深处的某一个地方，这同我之前的预感一样，可以绝对肯定。”
　　“你想寻找这个地方？这就是你来这里的原因？”
　　“其实不用刻意找寻，命运早就有所安排。感觉告诉我，很快我就可以站在那里，面对那座坟墓，一切就会明了。”
　　“会发生什么？”小白紧张地问。
　　“不知道。”林正清苍白地一笑：“可能会找回所有的记忆吧？希望不是糟糕透顶。”

　　“我陪你，如果你非要弄明白的话。”
　　“假如事情真的是那样呢？”
　　小白一下子无法回答。沉默片刻说道：“我不管，到时候再考虑，反正我要和你在一起，你走到那里，我就去那里。”小白用脸庞摩擦着他滚烫的肌肤，神色坚定。“或许事情根本不是这样。”
　　林正清苦笑，女孩就是容易幻想，但难得她能这样对自己。
　　他用手捧起小白的脸，目光灼灼望着她漆黑清澈的眼说：“有些人可以回头，有些不可以。我的路走到现在，只剩下窄窄的唯一一条，而且很快就到终点。”

　　他抬头瞭望远方接着说：“我不知道具体将要发生什么事情，但我可以感觉到死亡。就像那头牛，早已嗅到灰色的阴影。”仿佛是为了验证话语的真实，他的目光显出平静的绝望。
　　小白蓦然体会到这种特异的情绪，尽管难于理解他所说的事情。
　　“就让我陪你一起去面对。不准你突然悄悄地离开我，把我一个人扔下，除非你忍心。”
　　“好吧！至少此刻有你在，孤单都会少一些。”林正清笑了。“你是个好女孩，记住我的话，事情结束后就回头重新来过。”
　　“什么重新？说到底你还是要打算放弃我？”小白嚷道。

　　林正清摇摇头说“我们完全不同。对于你来说，太阳每天都是新的。”
　　他从口袋中掏出一串钥匙，递给小白。“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要你愿意去面对。回去以后把家里的酒瓶全都扔了吧！那是一种玻璃迷幻，重重摔在地上很容易就会破碎，完全没有必要再小心翼翼地捧着它。虽然有些东西曾经给你带来过快乐和幸福，但现在仅是痛苦。”
　　他似乎明白小白曾经的感情，曾经的伤痛。
　　钥匙在阳光中晃动，小白没有伸手去接，反问：“这话对你来说难道不适用？”
　　“嘿嘿！我答应你就是，只要事情不是太糟糕，一切都不会改变。”林正清笑了。“我是怕万一，万一……”
　　小白用手蒙住在林正清的嘴。“没有万一。”
　　“但愿吧！但我还是得做好准备。”林正清拉开她的手握住，将钥匙放在手心。

　　“我有钥匙啊!”
　　“不一样，这是个象征，那栋别墅已经是你的了，我偷拿你的身份证办了产权证。证件就放在书柜第一排最后一个抽屉里。我想你会喜欢有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地方，无论是睡觉还是发呆。嘿嘿！说实话，你做饭时候的样子真美。”
　　这是另外一种承诺和祝福。
　　小白一阵感动。
　　钥匙攥在手，掌心微微出汗，她欢喜又难过。终于明白了他的真实想法，缩短了隔阂的心距，才发觉两人原来是靠得那么近。
　　“我不会说‘谢谢’，你知道我需要的不仅仅是这个东西。”
　　“明白！也许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林正清抱紧小白，面朝白云，不想让她看见自己流泪的表情。

　　日期：2008-12-6 13:22:00
　　72. 敞开心扉
　　时间过了很久，两人安静地依靠着没出声，阳光慢吞吞地穿过树叶子洒下来。
　　林正清拔了根长草，放在嘴中，唧嚼着苦涩的草根，远远地看着雪山，体味着那点孤寂的冰凉
　　“在想什么？”小白转头发现他出神的表情。

　　“你看那云彩，雪峰顶上那一团，白得耀眼，心醉神迷。”
　　白云挂在天际，飘荡在几近虚无的空气中，似乎伸手就可以触摸得到。在无垠的蓝色海洋里，显得纯白高洁，随心所欲舒展着各种绚丽多姿的形状。
　　小白说：“它真是自由，可以随意四处去流浪，远到天涯海角。”
　　“但人的心灵却是被禁锢的。”
　　神话传说中，人的灵魂最早是个共同体，每一个人的心灵都连在一起，不会孤单，没有寂寞，思想自由得像一片汪洋。但这样就容易触犯到神的威严，最后引起了他们的恐慌，神便想出一个办法，强行割断了大家的精神联系，将人分离成单独的个体，让大家的心灵永远只能禁锢在脆弱的躯壳中，没有了光明，只能在黑暗中相互猜疑，独自痛苦。

　　“那是因为谁也不愿意敞开心扉。”
　　小白握住林正清的手，目光柔和。“我们认识多久了？我从来不知道你的想法，也不了解你的痛苦。很多时候，只是在一起喝酒、吃饭、散步、听音乐、看影碟、发呆……”
　　她慢慢说着，似乎想要在黑暗中摸索过来，寻找门锁上的钥匙孔。林正清明白她的意思，不禁抽搐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躲避。
　　“那时候，在酒吧见到你独自喝闷酒，端着杯子面无表情，沉湎自己的世界。傻瓜都知道你是个痛苦的人，像这类型的酒鬼，在夜幕下满大街都是，虽然你喝酒的方式更特别。人们都是冷漠的，没有谁愿意去触碰，除了你口袋中的钱。
　　我忍不住打扰你，每天和你一起分享酒精，那是因为同病相怜，曾经我也是有过不堪回首的痛苦经历，明白其中的难受。但我最后还是走出来了，很幸运我还有朋友，很好的姐妹，是她们伸手过来递给我，带着我出来的。其实很多事情都是这样，如果你愿意打开门，坐在黑屋子里的心就会立刻感到一丝凉风，看到外面的灿烂的灯火，虽然依旧会痛苦、仍然孤单，但总比在黑暗中慢慢发霉腐烂要好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