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05-31 06:18:31
(十二)
就在苏衣在我那里住下来后的第二天,她便没了踪影,左不见人,右不闻声,甚至她的手机都停了机,看这架势,她是想和我从此断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弄不懂她是怎样的想法。但最令我担忧的,还是怕她因为夜不归宿,被老公发觉在外面有了情人,如果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她的日子就很难过了;又是这样的音讯全无,尤其叫我焦虑,想着她会不会发生不测。
这焦虑、困惑和担忧,既使我茫茫然,又整天见神见鬼的。我的手机是先震动,然后才响铃声,因此,对她可能会来电话的期盼,竟最终成了一种神经质,常常莫名其妙地,便会觉得腰间挂手机的地方一阵子震动,好几回了,我急忙从皮套里拿出手机,才晓得根本就没有来电。并且我似乎对一切都失了兴趣――除了设计,毕竟做设计一直是我的乐趣所在,做起来往往沉溺其中,令我暂忘了其它的事,不然的话,我连工作都无法再干下去了――也懒得做饭,天天只在街上吃了,下班后,从公司出来,也不肯马上回自己的住处,要在大街上逛到天黑了,才回去。
就这样,日子尽管难捱,还是一天天的过去。可事情总得有个了断,不可能一直这么拖着--人的承受能力倒底有限--于是,当总算捱过了一个月,国庆节刚刚完了,人们又都上班了,我也无法再忍耐,便决定去她上班的地方找她。
但我不知道审计局在哪个地方,只得问程亦驰,他略想了想,答道:“在五泉山那边呢……嗳,你问这干吗?”然而他一转念,又马上明白了,诡秘地笑起来:“你是想去找你的那位姐姐,对吧?怪不得这些天老是见你丢了魂一样,好在还没影响干活儿,不然就该我去找她了。”
他并不晓得苏衣失踪的事,我没有告诉他。说起原因来,倒不是考虑他正在蜜月里(对于他和方芊,实在也无所谓新婚燕尔,那天的喜宴是星期六办的,仅仅隔了一天,到周一,这对新人就象往常一样上班了。他俩当然不觉得,却给公司里的其它人造成了很大的压力,包括我在内,都只得更努力地工作,仿佛不这样便对不住连蜜月都省略了的老板夫妇),而是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他说。此刻,当他讲起来,我也只是勉强笑笑,算作回答。
他便又道:“这样吧,我今天刚好要到那边去,顺路把你带过去。”
于是,他开着那辆曾接过新娘的捷达车,先把我送到了审计局门口,尔后才去办他自己的事了。
审计局所在的是一幢六层高的办公大楼――不光它一家,还有其它几个单位――已经有些年头了,也没有电梯;而审计局又在最高一层,我只得逐层往上爬。一级一级地上楼时,我的心情是复杂的:想着马上就要见到苏衣了,我当然很喜悦;但同时也怀了恐惧,生怕由此又知道了什么不堪的事;更忖度着她会不会冷落我,既然她能够一声不吭地消失掉,也就能当了面却视我为路人。几种不同的情绪搅得我心里乱成了麻,好在是六楼,我又走得不疾,于是,随着渐渐地有点气喘,心里面则渐渐平静下来,到了六楼,进了审计局的宽敞的楼道,我已打消了杂念,唯一想的就是能尽快见到她了。
而楼道两边的办公室的门,有的紧闭,有的则虚掩了,仅留下一条缝,只有不多的几扇门大敞着。我经过头两扇正对着的紧闭的门,想到前面一间完全敞开了的办公室去问问,刚刚走到门跟前,里面却出来一个俊气的女孩子,与我打了个照面。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先说话了:“请问你找谁?”
我忙道:“我找苏衣。”
“苏衣?”女孩儿有点发愣,略想了想,道:“苏衣……我们这里好象没这么个人,男的还是女的?”
“女的,三十多岁。”我把苏衣的容貌身高,以及穿着发型都描述了一下。
她似乎更困惑了,又认真地想了想,最后非常肯定地冲我道:“我们这儿没有一个叫苏衣的。”
这回轮到我发愣了,就侧过身,看着她越过楼道,走进了对面的办公室――因为心绪怔忡,我甚至忘了向她道一声谢――站在那里,怔了好半晌,我才又继续往里面走,毕竟我不甘心,也不相信的。然而女孩子的坚定的回答,已让我心里直发毛,连再询问的勇气都没有了,只是茫然地在楼道里很慢地走着。
正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从那个女孩儿走进去的办公室里,却出来了一位中年妇人。她面色洁白,可由于皮肤太细腻的缘故,反倒容易出皱纹,她又没有刻意去保养,所以虽是四十多岁的年纪,眼角的鱼尾纹已很深,也很明显了。
这娴静的妇人就站在她的办公室门口喊我道:“小伙子!”
我这时早走到了楼道的尽头,已转过身来,又往回走了;见她叫我,便疾忙走到了她跟前。
她接着问我道:“你找苏衣?”
我点点头:“对……她在哪个办公室?”看她的脸上表情,以及她说起苏衣来的语气,很象是知道的,我转瞬又高兴了起来,想,前头问的那个女孩儿大约来的时间不久,又不和苏衣一个办公室,自然也就不知晓了。
然而我的高兴劲儿才起来,这妇人如同兜头泼过来一盆冷水似的,也肯定地对我道:“她已经不在这儿上班了,你不知道?”说着话,她倒反问起我来了:“你是她……?”
听了她后面的半截子问话,我先是有些吱唔,但脑子里又一闪念,觉得不回答是很不妥的,便顺口撒了个谎:“我是他外地的亲戚。”我一边回答,一边却眼神游移,回避着她的目光,尔后又诧异地问道:“她不在这儿上班了?”
这妇人倒底上了点年岁,经过一些事的,从我的先是吱唔,后来又眼神闪烁的回答,早看出了点名堂,那看我的眼色已和方才不一样了。但她虽已猜到我很可能在撒谎,也还是给了我进一步的解释:“她早就退休了。”
“她退休了?!”我由诧异更变得惊讶,声音也提高了,回想起苏衣屡屡给我讲述的她如何上班的情形,那真是绘声绘色,使我简直无法相信这妇人的话,就又重复问道:“她退休了?”
她点了点头,也重复回答道:“她退休好几年了……她……她身体有病,病退了。”
几乎是出于本能,我又问道:“她是什么病啊?”
这一回,她只看了看我,没有回答。
见她不肯再回答了,我也只得冲她机械地说了声:“谢谢。”然后转身离开。
可才走了几步,我竟不自禁地又回转身来,想问她苏衣的老公的事,但走回到仍然伫立在原地,正凝望我的妇人面前,我却脑子里一拐弯,变成了另外一个问题:“她儿子已经十岁了吧?”
“她儿子?……苏衣给你说她有儿子?!”她惊诧地瞪大了眼睛,然而也就瞬间,她象是忽地悟道了什么,眼珠一转,明白自己失言了,于是,她和我前头一样,也眼神游移起来,避开了我的吃惊的目光。
然而她的反问和几乎瞪圆了的眼睛,已告诉了我,苏衣又在撒谎,并且,我更想道:这个一直在骗我的女人或许连老公都没有,和我一样也是独身,那么她的兀然消失会不会是因为另外一个单身男人呢?
恍恍惚惚地,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下楼来的,总归脚步踉跄,有一回竟一脚踩空,差点摔下楼梯。我的脑子先是晕乎乎的,一片空白;待走出大楼,到了街上,才恢复了一些意识。可一想起刚才那个妇人讲的话,却更糟了,脑袋里“嗡嗡嗡”地只一个劲儿地乱响。而与苏衣在一道度过的美好时光,那些欢乐的,或者虽然忧伤,也含情脉脉的日子,此时却化成了许多片段,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地浮现我的脑海,当那个面色洁白的妇人再掺杂进来,惊讶地看着我,便连这些片段都乱了。仿佛她竟是一阵飓风,刮起来,就将我和苏衣的回忆吹得零零散散,尤其使它们在我头脑中旋转起来。
接下来的时间我就在惝恍与昏眩里极缓慢地度过,但上帝还是公平的,他不会把迷乱刻意延长了,让陷于其中的人们愈发难受,所以,渐渐地,我也总算捱到了晚上。人们常常用夜凉如水来形容秋天的夜晚,既使在荒芜的北方,我也很深地感受到了。于是,我就踏着秋夜的清凉回到了自己的房子里,不再象迷途的羔羊,颠狂无措地在大街小巷中乱走。并且,我感我的情绪也正在迁移,由白昼的迷乱,逐渐趋于平静,毕竟我已经很疲惫了--而此时充斥我身心的,是痛苦,深深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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