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距离我亲眼目睹他骑车带一个姑娘已经过去有小半年时间了,他居然还没有忘记我,他手里还提着罐头等东西。可从进屋起,他就没有抬过头,就那么闷闷地坐在我床前的椅子上,李保平坐在我床边。李保平一直没话找话地跟我聊天,从我的腿伤到他送我的条幅,又到最近看了些什么书等等,半小时后就没话题了。而我,当时心里真是百转千回。小王是生平第一个向我表白爱情的男孩子,让我第一次听到爱的山盟海誓,让我第一次经历心灵的悸动和对爱情的渴望,我对他不可能没有感觉。可是,他对我的欺骗,却让我第一次品尝到心碎的滋味。我对他,就是这种爱恨交织的矛盾心情。时过境迁,我以为一切都已过去,谁知,他又出现在我面前,又勾起了我对他爱恨交织的情绪。
空气有些沉闷。李保平看看手表,说山上快要上班了。我说,那你们走吧,谢谢你们来看我。小王好像想说什么,但是又开不了口,始终低着脑袋坐在那里,像一个认错的小孩。过了一会儿,李保平问我:“你有没有纸和笔?小王有些话想跟你说,又不好意思,干脆让他写下来吧。”我犹豫了一下,从枕头边的日记本上撕下一张纸,连笔一起递给了李保平,李保平又转递给了小王。
小王好像有些犹豫,想了想还是趴在我的缝纫机上写了起来。很快就写好了,他折叠了一下,又让李保平转交给了我,当时的情形真的又尴尬又好玩。我忐忑不安地打开那张纸,上面只有一句简短的话:“原谅我好吗?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一定会说到做到。”
而我做了什么呢?或许大家怎么也不会想到的。至今想来,我都无法原谅我当年的刻薄和残忍。面对一个诚恳道歉要求和好的“前男友”,面对一个我对他也有着感情的男孩子,我只想到报复,只想到让他难受,让他为自己曾经的错误接受更多的惩罚。所以我居然微笑着对李保平说:“你浪费了我一张纸。”然后,我就毫不在意地把这张纸揉了揉,团成一团扔在了地上!自始至终,我没有和小王说过任何一句话!还有什么比这更能伤害一个22岁男孩的自尊心吗?并且当着他同学的面。所以,长大之后,我始终没有忘记这一幕!他那低头认错的画面,他那满脸通红的尴尬,以及他临走时,向我投来的幽怨眼神,我都毕生难忘!
说实话,那时候如果没有金狗的出现,也许我心一软,真的就原谅他了。但是,他迟了。在爱情上,我的性格就是如此绝然。他走的时候,我还做了一件更让他难堪的事情——我喊来我妈,让她把小王拎来的罐头让他拎回去。我妈原本对小王就没什么好感,她当然不会要他的任何东西。我听到传来一阵激烈的退让声,最终我妈还是成功地把东西塞给了小王。
那时我真的不懂事。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为当年自己的幼稚、刻薄和残忍而内疚。如果,小王有幸看到这段文字,请你原谅我吧!那时候,我真的不懂爱情。
日期:2008-8-4 3:42:03
八
这里需要再费点笔墨描述一下关于小王的后话:第二年夏天,钢铁厂不要碗口石了,“失业”的我就到采石场的破碎机组找了个拉翻斗车的活儿,就是每天拉着翻斗车,往外面的场地上运送破碎机上粉碎下来的石子、瓜子片或矿粉,这种活儿比砸石头抢拖拉机轻松多了。有一天,我竟然看到小王开着一辆崭新的、桔黄色的小四轮拖拉机到山上来拉石子。而且车上还带着一个身材窈窕但面色苍白的女孩子——就是我曾见到过的坐在他自行车后面的那个姑娘!一下子,心头又涌上复杂的感觉。这家伙,既然真心喜欢这个姑娘,为什么在我腿受伤时,又跑到我家去求我给他一次机会?他究竟想干什么?难到他想脚踏两只船?如此一想,原本消失的恨意又上来了。我又做了一个报复之举——将一翻斗车的石子全都倒在他的车轮下,让他出不来。呵呵呵。我的报复心理够强吧?每当我这样做,就会看到他向我投来似怨又恨的眼神,但是我们却从来不说话。你恨就恨吧,我不怕。
只是后来,小王就不怎么来山上拉石子了,听说去了窑厂拉砖。也许,他是怕了我总是倒石子堵他的车吧。
后来听说小王和那个姑娘结婚了,但是一直没有孩子,是那个姑娘有心脏病,不能生孩子。听到这些,我心头涌上的不知是什么感觉。
有一次,我上街去,正在路上走着,听到后面传来拖拉机的声音,回头一看,是小王。戴着个墨镜,全身落满灰尘,头上戴一顶日本鬼子那样的风帽,风把风帽的两边吹起来,像猪八戒的大耳朵那样一路招摇着。他那辆崭新的小四轮也已经退色了,车子脏兮兮的,轰隆隆从我身边呼啸而过。他没有认出我,也许他根本就没有看到我。但我却在他的背影里呆呆地站了许久,直到他拐弯不见了。所谓擦肩而过,相忘于江湖,说的就是这种情景和心情吧?
最后一次见到小王,是我继父的妹妹的婆婆去世。说简单点,就是我姑妈的婆婆、我表哥的奶奶去世了,小王和我表哥居然又是同学。他也送了一份人情,于是被请来吃豆腐饭。而我那天恰好在姑妈家帮忙招呼客人,端盘子上菜什么的。他看我时,还是用那种幽怨的眼神,看得我百感交集。因为听说他娶了个心脏病老婆,所以对他又有了一丝同情。不知是为了弥补曾经对他的报复性伤害,还是因为对他依旧有所眷恋,他吃完饭后,我给他递了个热毛巾,这也是我们那里的待客风俗。他擦了把脸,然后把毛巾递还给我。然后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虽然头顶上15瓦的电灯泡非常幽暗,但我分明感到他眸子里的亮光,像那晚在圩埂上的月夜看到的一样。
从此,再也没有见过小王。偶尔想起这个生命中第一个向我表白爱意的男孩,依旧有一种酸酸甜甜的感觉弥漫心间。如果有一天我碰到他,我会真诚地对他说一声:“对不起。”
再回头接着说金狗吧。我在家养伤的日子里,我爸妈似乎把他当作“准女婿”一样看待了。我妈还让他把换下来的衣服拿过来,她会帮着洗。只要他来吃饭,我妈总是想方设法弄点像样的菜。我的饭,也是由金狗送到我的房间里来。
有天晚上,我听到爸妈在隔壁房间里嘀嘀咕咕,说不如叫金狗家来提亲吧,总是这样走来走去的影响不好,村里人会说闲话的。看父母的意思,他们好像希望金狗能够来我们家做“倒插门”女婿。但我家这么穷,金狗会愿意吗?况且他家也就一个儿子。我有种预感,我们不会有结果的。
我不知道是不是妈妈背着我和金狗说了些什么。有一天中午他在我家吃过饭后,到我房间里坐了一会儿。他告诉我,最近想回家一趟,和父母商量一下我俩的事情。我们俩的事情?对于十七八岁的女孩子来说,这是个比较敏感、很容易让人脸红的话题。但我还是很想知道,他准备怎么和家人说。
金狗首先告诉我:“我爸写信来了,让我春节后不要开拖拉机了,太辛苦,想让我卖掉拖拉机,回家买船跑运输去,为这事,我很踌躇。”这也是我第一次听到“踌躇”二字,后来查字典,才真正明白这两个字的意思。小王说的“不堪设想”和金狗的“踌躇”,让在小学里没有学过这两个词的我长了知识。
听到金狗说他爸让他回家买船跑运输,我忽然想起他小叔叔说的,镇长的女儿想带船嫁给他的事,心里忽然有些堵。我向来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心里藏不住事情,于是就问了他:“是不是你爸想让你回家和镇长的女儿结婚?”金狗愣住了,也许他没想到我会知道这些事情。他的脸慢慢地红起来。
过了好半天,他才嗫嚅着说:“我不会同意的,我不喜欢那个女孩,你放心好了。我这次回去,就是想……想跟爸妈摊牌,我还是要来你家的……”我心里一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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