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那些忧伤如风的初恋情事》
第20节

作者: 十七岁那年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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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达川的宿舍时已经晚上9点,他的宿舍里空无一人,宿舍里挂着四顶蚊帐,他说他的三个同屋一定是在电视房里看电视吧!那时正是食堂里卖消夜的时间,川放下行李,立即拿了两个搪瓷盆子,在屋外的水龙头上冲了冲,跑去食堂买来两碗肉丝面。那碗到上海后吃的第一顿面条,成了我记忆中最美味最难忘的佳肴。我一根一根地挑着面条吃,舍不得一口吞下。至今,我固执地以为,没有哪一种饭菜,及得上那一碗肉丝面。那一碗肉丝面的香味,在我后来的日子里一直萦绕不去。

  在吃面的时候,我忽然有种失真的梦幻感觉。昨夜,我还在妈妈的泪眼中为自己的去留而痛苦不堪,而今夜,却已身处千里之外的异乡,时空变幻,世事无常。我这一走,面临的将是怎样的人生呢?
  到达上海的第一晚,我在川的安排下,住进了他宿舍后面一排的一间女生宿舍。那屋里有一张空床,我就在那张窄窄的单人床上辗转反侧了一夜。第二天早晨,我是在钟镇涛的《只要你过得比我好》的歌曲中醒来的,那是宿舍区的喇叭在催促人们起床。宿舍区开始嘈杂起来。这是个阳光灿烂的清晨,陌生的空气中有种鲜亮的色彩,让我感到自己的前途一片光明。

  我梳洗完毕来到川的宿舍时,他的三个同屋奇怪地看着我,川笑着介绍:“这是我的老乡,想在上海找份工作,以后你们大家多帮忙。”他的同屋意味深长地笑笑,笑得我和川的脸都红了。
  我就这样在宝冶材料处的一个女生宿舍住了下来。来了才知道,工作并不像川在家里说的那么好找,他托了好多本地同事帮我找,我理想的工作是能进工厂打工,任何工作都行。可一天又一天过去,一周又一周过去,工作的希望十分渺茫。后来,川的一个木工师傅好不容易帮我打听到宝山有个地方需要铲煤工人。我立即就想去试试,在家连石头都砸过了,铲煤对我来说就是小菜一碟了。没想到川坚决不让我去,说那是男人干的活,他宁愿每天下清水面条给我吃,也不让我出去吃这种苦。

  我热泪盈眶。我的到来已经增添了他的巨大压力。材料处领导已经警告过他多次了,宿舍区里不准住非职工。实在没办法时,川只好把我藏到了他的木工房里,好在是夏天,在地上铺张草席,点一支蚊香,他把我反锁在木工房里,这样我就能安稳地睡一夜。第二天我早早起来,到外面溜一圈,等到别人上班时,再从大门口堂皇地进来,给人造成我在外面住的假象。

  也有惊魂不定的时候。有一天夜里,材料处保卫科突击查夜,因为宿舍区里像我这样的外来人还不少。那夜真是惊险,得到消息的川飞快地跑到木工房,拉着我从窗户跳了出去,穿过杂草丛,爬过围墙,跑到不远的江边,好歹躲过了这次“浩劫”——如果被查到私自带着非职工在宿舍区过夜,是要狠狠罚款的。
  白天,为了不招人眼目,我要么躲在川的宿舍里不出来,要么独自翻过围墙,去江边发呆。我常常在江边的防洪堤上一坐就是一个下午或一个黄昏。我时常远眺长江对面的崇明岛,和不远处的吴淞口,期盼来往的船只能停下来载上我,随波逐流到天涯……我常常在这种幻想中伤感莫名,可滔滔江水带不走我的忧伤。
  最让我伤脑筋的是,家里不断来信催促我寄钱回去还债。最让我感动的是川。他当时做木工收入很低,每月工资奖金加起来也就二百多元。原先他是每个月给自己家寄点钱的,我家的催款信来到之后,他二话不说,便每月从伙食费里再挤出一份,给我家寄去。
  10月份的时候,家里又来信了,要钱还高利贷。川把那个月刚发的工资一分不少全寄给了我家,又找同事东挪西借了一点,还是不够。他把自己才买的40块钱菜票卖给了同事,又把单位“十一”发的两箱苹果和梨也卖了,总算凑齐了钱,给我家寄了回去。
  那个月,我们整整吃了一个月的白水面条和馒头,最奢侈的是买了几包涪陵榨菜。川是最不喜欢吃面食的,那个月吃得他面黄肌瘦,他喜欢锻炼身体。吃到后来,他连40公斤的杠铃都举不起来了……

  好容易挨到11月份,川发工资了,先还了别人一部分。我们终于吃上了食堂的炒青菜,每次我都把菜汤喝得干干净净。后来打来饭菜,川总要先把菜一分为二,因为我跟他说我喜欢喝汤,不喜欢吃菜。他不依,一定要跟我对半分。米饭很糙,青菜也没什么油水,可我们嚼得很香,像是品位世界上最美味的佳肴。
  为了缓解我找不到工作的郁闷,每天晚上,川便推着他那辆花20元买来的二手自行车,教我骑。在宝钢宽阔的柏油马路上,我不知摔了多少跤之后,终于稳稳地骑上了自行车。川说,会骑车,也许会容易找工作一些。他像个无微不至的兄长,细心地安排着我的生活。
  就在家中第9次来信催促我寄钱回去还债的时候,我到上海后的第一份工作终于姗姗来迟。在一家私人小餐馆做服务员,每月工资80元,包吃住。我喜出望外、心花怒放!80元啊,不用风吹日晒,是我在家乡需要砸近100吨石头、在破碎机上拉两个月翻斗车才能换来的。川送我来饭店的时候,一个劲叮嘱我:“帮人干活,小心着点,如果有什么委屈,就去找我。”

  说罢,他骑上车就走。我的心里涌动着感激的潮水——他是我生命中出现的第一双援救之手啊,是他将我拉出了血泪合流的苦难岁月,拉出了暗无天日的少年时光。如果不是他,我的人生也许会阴暗得无法想象。
  (后面会写接着写我和川在上海打拼的日子了,原先的自传只是写了我个人的拼搏,现在着重写感情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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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期:2008-8-19 10:23:33
  十六
  (今天仔细看了看前一章,发现我现在的叙述口吻和自传中的文风还是有些区别的。也许因为没有感情因素吧,所以自传中的文字可读性很强,但是心理描写不细腻,不温婉,有些粗糙。所以,我后面尽量不用自传中的文字,着重描写自传中没有的感情细节。现在便补充一点初到上海时的生活吧,这也是至今让我十分难忘的日子。)

  上一章里说了,初到上海时,我住在川的单位里,每天和保卫科的人“打游击”。川的宿舍住着四个人,平时他们上班之后,我就在他们的宿舍里呆着。帮川洗洗衣服,做一下卫生,没事了就看书,或写一些无病呻吟的诗歌。
  和川近距离接触之后才发现,他在生活中是个非常随意的人,从不做自己不愿做的事情。比如,我们吃过饭之后,他建议不要马上去洗碗,先让自己的胃消化一下,过一会儿再做事情。他躺在床上午睡的时候,口渴,想吃苹果了,就伸手到床下的苹果盒里摸一个出来(他们单位经常发水果),在衣服上擦一擦就啃起来,其实水槽就在门口。他的理由是:如果我从床上下来洗苹果,那么瞌睡又会折腾没了。这其实是一种懒惰的标志。但是,他平时却又是十分讲究个人卫生的人。比如,他去食堂打饭菜之前,一定要用开水把所有碗筷烫一遍;他刷牙,一定要刷五分钟。他洗脸,一定要用三盆水——第一盆水用香皂洗脸,第二盆水清洁脸部,第三盆水搓洗毛巾。洗脚也是。他是我第一个看到用牙线的人。因为当时的超市还买不到牙线,他就用把东西的塑料绳撕下极细的一条条,放在洗脸架上,每天刷牙后都要用牙线清洁牙齿。他每次洗脸过后,都要往脸上搽润肤霜。当时他们宿舍的男孩子好像只有他一个人有此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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