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呃，没有听见。”胡东宁说。

　　“你怎么还没来上班？”
　　“呃，我家里有点事。”
　　“厅长要去年的汇总资料，是不是在你那儿啊？”
　　“是，”胡东宁做了肯定的回答。
　　“那你抓紧时间来，这一会儿工夫，厅长的秘书就给我打了两次电话，你抓紧时间来。”
　　“可是，呃，”胡东宁有点吞吞吐吐。
　　“可是什么？”
　　“可是，我家里有点事，我今天恐怕去不了。”

　　处长冷笑起来。
　　“厅长要资料，你还没空来，唉，你这不光是不给我面子，你也不给你自己面子呀。”处长说，他语调倒是心平气和，但他的意思可一点也不心平气和。
　　“可是，处长，我家里真的有急事，”胡东宁说，他还想跟处长解释解释。
　　可处长打断了他。
　　“来不来，你自己瞧着办吧。”处长冷冷的说，然后，啪的把电话挂了。

　　挂了电话，胡东宁还傻乎乎地站在那儿。
　　“去吧。”于红说。
　　“嗯？”
　　“你去吧，你忙你的。”于红说。
　　“可，你，嗯，”胡东宁还在犹豫。

　　“你不用担心我，我没事了。”
　　胡东宁瞧着于红。
　　“真的没事了？”胡东宁问，他还是有点不放心。
　　于红笑了笑。
　　“真没事了。你忙你的。”于红说。
　　“那，好吧，”胡东宁说，“那我就去单位一趟，办完事我马上就回来。”
　　“你不用急。”于红说。

　　“那我现在就走，我要再不去，我估计处长会气疯的。我害他在厅长面前丢脸，他肯定会饶不了我。”
　　“去吧，去吧。”于红说。
　　日期：2011-8-18 8:44:00
　　于红在沙发里坐了一会儿，突然，一股阴风吹了过来，她觉得有点冷，发着抖，一抬头，发现窗户还开着。她走过去关上窗户。可关好窗户，她却不想再缩回到沙发里，也说不上来为什么。
　　她决定，去一趟毛毛的墓地。就在昨天，她在毛毛墓前跟儿子默默说过，过几天妈妈就要来陪他了，现在，计划有了变化，她得告诉儿子一声，解释解释。

　　在这个阴冷的早上，没有哪个出租车司机愿意去墓园这类地方，好在墓园非常远，从经济上来说，跑一趟也划得来。司机犹豫了一下，还是拉上了于红。司机想跟于红聊两句，他尝试了几次，就不再做这样的尝试了。于红太不配合了，木着脸，根本不想跟司机搭话。到了地方，于红下了车，司机才长吁了一口气，放松下来。
　　仅仅一个晚上，毛毛的墓前墓后，又落满了枯枝败叶。于红叹了口气，燃着了三根香，这时候，手机响了，是胡东宁打来的。
　　“你还好吗？”胡东宁问。
　　“好啊。”于红说。
　　“单位的事我办完了，我现在就回去。唉，处长真是发疯了，非要催着我来，来了以后，又没什么事，厅长出去开会了，根本又不需要那什么狗屁材料了。”

　　于红静静地听着胡东宁的抱怨。
　　“我马上就回去。”胡东宁又说。
　　“你不用着急，我现在不在家。”于红说。
　　“你不家？你在哪儿？”
　　“我在毛毛的墓地。”于红说。
　　胡东宁马上着急了。
　　“你怎么又去哪儿了？”他喊了起来。

　　于红倒很沉静，她安抚胡东宁。
　　“别担心，我没事。”她说。
　　“你就待在那儿，哪儿也别去，我马上就过去。”胡东宁说。
　　“咳，我没事，你别担心。”
　　但胡东宁啥也不说，挂了电话。

　　于红把手机放到包里，又从包里拿出来几张报纸，摊开，坐了下来。她开始了跟儿子的攀谈。
　　她告诉儿子，她还不能立刻来陪儿子，她还要和爸爸一起去追查害死儿子的凶手，当然，那个凶手也死了，但他为什么会对毛毛下手呢，这原因，还得调查。她觉得很对不起儿子，因为，她没有兑现对儿子的承诺。
　　突然，她听到了一阵哭声。千真万确，是哭声，是孩子的哭声，而这哭声，似乎就来自毛毛的墓碑后面。
　　于红跳了起来，往后退了几步。她又认真听了听，那哭声断断续续，声音不大，若有若无。她鼓足了勇气，保持着和墓碑的距离，沿着类似圆弧的轨迹，转到了能看到墓碑后面的地方。
　　墓碑后面的阴影里，似乎蹲着一个孩子，头埋在两个膝盖间，身上穿的衣服似乎和毛毛生前的衣服一样。
　　“毛毛吗？是毛毛吗？”于红问，但她又后退了一步，并不敢往前走近。
　　那个孩子哭泣了两声。

　　“是毛毛吗？毛毛？”于红又问。
　　“妈妈，妈妈，妈妈救我，”那个孩子哭泣着说，但他的头还埋在两个膝盖中，没有抬起来。
　　听见叫妈妈，母爱立刻充满了于红的心中，这时，她已经忘了害怕。
　　“毛毛，我的毛毛，别怕，别怕，妈妈来了。”她说，她往前走去。
　　蹲着的孩子抖动起来。
　　“别靠近我，别靠近我，”孩子说，似乎吓破了胆。
　　“好的，好的，”于红说，连忙后退了几步。

　　那个孩子好像安静了一点。
　　“毛毛，我的毛毛，你还好吗？”于红柔声问，她已经认定那个蹲着的孩子是自己的儿子。
　　“妈妈，妈妈救我。”孩子又说。
　　于红有点犯难了，又不让她靠近，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可妈妈该怎么救你呢？”于红问。

　　“哈达，我要那条哈达。”孩子说。
　　“哈达？”于红怔住了，但她很快就回过来味儿。一年前，她带孩子去过一趟香格里拉，在一座寺庙里，喇嘛给了毛毛一条哈达，那条哈达跟几个毛毛不常玩的玩具放在了一起，前两天，于红拿那几个玩具时，顺便也把那条哈达带了过来，不过，哈达并没有和玩具一起焚化，于红把那条哈达系在了毛毛的墓碑上。
　　但现在，墓碑上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
　　“哈达，那条哈达去哪儿了？”于红问，她有点纳闷。
　　“他们，他们把哈达抢走了，”孩子说。
　　“抢走了？他们？”于红茫然的说，她环顾四周，她突然看见，那条哈达就挂在山下不远的一棵树上。
　　“我看见那条哈达了，”于红兴奋的说，“我现在马上就把那条哈达给你拿回来。”

　　但是，那棵树有点高，站在树下，于红踮起脚尖，还是够不着。于红在周围找到了一根树枝，她用树枝挑，倒是挑下来了，但没有落到地上，而是往山下飘了，最后，落在了另一棵树上。
　　于红听见了她手机的声音，她的包还放在毛毛的墓前，而手机在包里。她犹豫了片刻，继续往山下走去，她走到了那棵树下。哈达又被挑了下来，还是没有落在地上，而是继续向下飘去，挂到了又一棵树上。那是棵松树，不高，树下有块大石头，石头下面十几米处就是湖水。
　　于红觉得很幸运，要是再往前飘一点，肯定就落进湖里了。她扔掉手中的树枝，站在那块石头上，应该就能够得着了，用不着再用树枝挑。
　　她的一只脚跨上那块石头时，她才发现，那块石头是根本就不存在的，或者说，她踩上去的，原来只是一团空气。
　　日期：2011-8-19 8:56:00

　　第十一章
　　无论如何，胡东宁也不相信，于红是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