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莲的心微热了一下,却又凉下来,水仙不过是来“帮忙”的而已,但她依旧还是笑了,不管怎样,水仙终究没有置之不理,自己何苦在这里吹毛求疵。水莲殷勤的说:“那你歇会吧,我出去买点菜做晚饭。”水仙则摆手:“我们就出去吃吧。”
水仙站在屋里等待水莲换好了衣服出门,从始至终没有坐下身来,临出门的时候,水莲帮她拿起落在沙发上的披肩:“水仙……姐……,那个,你的围巾忘了。”水仙回过头来,不显眼的犹豫了一下,把围巾接过来,反手围在水莲身上:“你戴着吧,外面冷得很,别冻坏了。”说完率先走出屋子,披肩的羊绒微微挨着水莲的脸,传递着一种高级品的矜贵,水莲摸了摸披肩一角那极不显眼的一点点刮痕,却真的有些微微铬手的感觉。
水仙带水莲去了她住的饭店,姐妹俩在饭店餐厅吃了顿简单的晚餐,餐厅的环境比味道可口一光年,水仙却不甚在意,多数时候都只是在喝水。水莲也很拘谨,又找不到什么话题,一顿饭吃的磕磕绊绊。水仙忽然自己长长松了一口气,说道:“这次也好,回来一次,把这些事一下子办完,我也卸了责任。”见水莲看着自己,又解释道:“妈去世之后,我就想着他也挨不过几年,那么喝酒,能长寿才怪,没了妈照应,脾气又坏,早晚也是这个结果。”
水莲放下了筷子,没有答水仙的话,却说道:“其实爸妈去世相隔也没几年,你看,我顶替妈进工厂上班也不过才几年的时间,不过这样也有好处,这次你一总回来看一次就够了,倒也方便。”
水仙飞速看了水莲几眼,脸上表情瞬间更和缓了许多,一出口更是软语温存:“水莲,这几年也难为你了。”
水莲笑了一下,没有说话,本想和姐姐说说父亲去世的经过,现在似乎也无从去谈,好在水仙也似乎没有询问的打算。至于她自己的情况,水莲更准备绝口不提,她和姐姐,注定将要活在两个世界,老死不相往来。
如果真如同水莲预料的这般,便也到底是她的福气,可水莲却从来是个没有运气的人。
日期:2011-7-28 13:30:00
父母的骨灰下葬的那天,水仙不肯动手去碰骨灰,水莲只好在家里的床上摊开了大红的毡子,再把骨灰盒和瓷坛一股脑放上去,然后动手把骨灰码放进坛子,整个过程水仙都远远的站在窗边,连头也不肯回一下,只嘱咐了一句:“别搞混了。”直到水莲全部收拾好之后才转过身来,看了看那两个瓷坛,问道:“哪个是妈?”
水莲指了指放在外手的一个,水仙点点头,从包里掏出一方红绒盒递给水莲:“这是我给妈特意带来的,让她戴着 ‘搬新家’吧。”水莲接过看,盒里是一根金项链,没有什么花样,却很粗很沉,像一条光溜溜的金蛇,水莲见水仙依然没有动手的意思,便自己动手把项链挂在甄素芬的骨灰坛坛口。
姐妹俩带着骨灰坛出门去,水仙租来的车就停在楼下,水莲不能一下搬两个罐子,水仙只好过来帮忙,伸出手却又犹豫,然后戴上了放在包旁边的羊皮手套,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用手扶住罐子,未曾施力便还是放弃,对水莲说:“用原先包骨灰盒的红布把毯子包上吧,这样拿着也不像个样子。”水莲只好依着她说的又包好了骨灰坛, 在顶端打了两个结,于是正好有了抓头,便可以一手一个提下楼去。
到达墓地已经接近中午,这里的规矩是“过午是下葬”的,墓地的工人早已等在了那里,这块地挑的很好,背靠一座小山包,还有一块不大不小的草坪,外围拦着半高的白色小栅栏,草坪上只有这一块墓碑:相当大的大理石,也没刻子女的名字,只在虞贵武与甄素芬的名字左右各刻绘了一株水仙和一朵水莲,这个设计是按水仙的意思办的。
整个过程中姐妹俩都没有掉泪,也许此刻她们中的谁哭了在另一个人看来才是尴尬和别扭的,所以仿佛两个人商量好了一般,她们只是肃穆的站着,眼角却始终是干的。安葬好之后,水仙转身便跟着工人向栅栏外走去,见水莲未动,说道:“我去结尾款,门口车上等你,太冷了,我的手冰凉。”水莲随意点了下头,冲着墓碑又愣了一会神,想说点什么,又觉得自己傻气,便也走了。走出栅栏门的时候轻轻把门扣好,才想起她们竟然连一束花或一刀纸都没带,不禁有些歉疚的回头望去,墓碑上画着的水仙和水莲倒是鲜艳的很,也罢了,真花倒是很快会枯萎的。
回去的路上,两人谁也没有说话,水仙把水莲送到家门口,水莲知道她不会上楼,便准备自己下车,一只手已经放在了车门的开关上,又回头说道:“你准备回南边的时候,如果不忙就打电话告诉我一声吧,我能去就去送送你。”水仙却打断她说:“不忙,水莲,我也要问问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你现在不上班了,是吗?”水莲点头:“是,暂时还没找到新工作,慢慢来吧,我最近先整理整理家里的东西。”水仙于是说:“其实也没什么好整理的,你就先好好休息休息。”水莲答应了一声,正准备走,又听见水仙说:“后天跟我去花南吧,玩一玩散散心。”水莲愣了一下,转过身去才要说话,水仙却从包里拿出了两个信封:“你别推辞,看,我把票都买好了。”水莲没吭声,却不知为何感觉身体有些热涨涨的起来,像冰箱里未解冻的鱼被丢进烧热的烤盘,一边融化一边燃烧起来。
水莲用钥匙打开房门,空无一人的房子竟不觉得冷清,一股暖气夹杂着家里特有的味道扑面袭来,和父母健在时每一个普通的傍晚没有什么区别。电话响了,是水仙打过来的,嘱咐她马上动手收拾行李,明天晚上便接她去酒店,后天一早从酒店直接去机场。挂上电话之后,水莲便开始忙碌起来,行李收拾了将近一半,水莲才猛然发现,其实自己最初听见水仙邀她去花南的时候竟也并不曾想拒绝,原来她竟是如此渴望着陪伴和依靠的,如果并未得到,那么此刻又该是如何度过?
水莲在门口的鞋架上翻找自己的凉鞋,水仙说过厚的鞋子不需要再带去,虽然这里还是冰天雪地的,但花南却总是繁花似锦的夏季。凉鞋深藏在最后方的鞋盒里,一个不小心,最外层鞋盒旁边的缝隙里掉出两个东西,水莲忙捡起来看,是双秀气的羊皮手套,皮质极娟柔,手腕处凸起的双C标志,像纠结在一起的两个鱼钩,各自反方向的施力。水仙不知何时把它们塞在这里,碰过了不吉利的骨灰坛,它们便被主人嫌弃的抛弃了,和被蹭毛了一个角的羊绒围巾得到了相同的命运。水莲拿着手套端详了一会,随便打开一个鞋盒,把手套扔了进去。
……
日期:2011-7-28 14:01:00
也许是心里的事情太多,这一晚睡得极不踏实,无数次的梦到甄素芬穿着惯常在家里穿着的那件绿花毛衣,套着蓝色的套袖指挥水莲帮着自己擦油腻的厨房,水仙就坐在一边,穿着婚纱一般巨大的白裙子,甄素芬不停的对水莲说:“当心抹布,当心抹布,别把脏水滴在你姐姐的裙子上。”水莲只记得自己的胳膊酸酸的朝上举着,双手拼命的在油污上挥舞,稍一松懈,甄素芬便尖叫起来:“水莲,不能停!不能停!谁叫你停下来的!”水莲觉得委屈,想指责妈妈偏袒姐姐,张了嘴却说不出话来,只能呜呜的干哭,便用手指着悠哉坐在一旁的水仙,水仙却偏偏还要站起身来,提起裙摆优美的旋转,裙子上层层叠叠的白纱曼妙的舞动着,甄素芬便也指着水仙对水莲说:“你和姐姐一样吗?你自己想想一样吗?”水莲便嚎啕大哭起来,哭过几声之后却觉得心里憋闷的感觉消失了不少,意识也渐渐清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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