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06-13　20:09:59

　　第56节
　　一审的日子临近了，公丨安丨局和检察院决定以故意杀人罪起诉林建业。检察院委派了一个律师，开庭那天给建业辩护。董圆劝金子找律师事务所的个体户，辩一辩兴许还能有机会。问她原因，她觉得检察院委派的律师不可靠，他们中的大多数只是走走形式，其实跟检察院穿一条裤子。
　　两个人走遍了沈阳大大小小的律师事务所，竟没有一个律师敢接这个案子，他们的回话出奇的一致，故意杀人罪没啥说的了，杀人动机存在，手段恶劣，人证物证都有，死刑无疑了。这个下午，当金子和董圆走出成天律师事务所时，二人都绝望了。金子一屁股坐在事务所门口的雪堆上，她哭了，哭的无声无语，眼泪在脸上迅速凝结，形成了两道暗色的条状冰疤。董圆拉起她，她安慰她说，啥世道啊，到处都是这些见死不救的二百五。他们顺着街道往公交车站走，不知何时，后面跟上来一个男人。董圆停下来，那男人也站住了；董圆继续走，那男人也跟着走。在红艳路拐角，董圆突然转过身，飞奔起来，那男人刚要转身，头上被大大小小的拳点覆盖了。董园骑在他身上，胖乎乎的拳头狠砸下去，嘴里吓道，你个小兔崽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都他妈跟我们一道了，说，谁派你来的，是不是李小军那边的人？那男人用手挡着脸，身体缩成一团，求饶道，我是个律师，律师。金子见状，忙拉过董圆，又扶起那个自称是律师的男人。

　　那男人三十来岁，长得敦厚之极，高高的个子，黑脸膛上挂着颤抖的微笑，眉毛甚为粗壮，几乎盖住了下面的一对小眼睛。
　　金子问他，你真是律师？
　　那男人拍掉身上的雪，操着一口上海口音的东北话说：“哎呦，这姑娘是个练家子的啦。至于我嘛，我叫李红旗，是桥西律师事务所的律师助理。”
　　董圆赶忙问；“就你，娘们唧唧的，还律师，你有执照吗？”

　　李红旗点点头：“不要侮辱我们上海人的啦，执照我还是有的，刚刚考进来的。”
　　“呦，原来是许文强的老乡，咋地，上海人不在上海滩上干仗，跑我们这干啥来了，李小军她媳妇派你跟踪我们，是不？”
　　“不是的啦，我是想帮你们的。”
　　“你能帮我们？”金子问。
　　“当然的了，你们不是拖拉机厂的工人吗，我以前是个工人，铁路上的，但是呢，出于对律师行业的热爱，我才学法律的，我能行的。”
　　金子应了。她决定雇佣李红旗帮建业打官司，李红旗执意不收任何费用，他相信，正义是会战胜邪恶的。在律师这个新兴的行当里，李红旗只能算个半路出家的愣头青，考下律师执照后，他辞去了铁路上的工作，在一家律师事务所里打杂。平日里，律师们让他跑跑腿，找些资料，做个记录什么的。
　　他没跟过案子。

　　金子问他为啥要帮忙时，李红旗的脸红了，他躲避着她的目光，说，我学法律就是为了声张正义嘛，没别的原因的了。事后，董圆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分析，李红旗那个假娘们肯定喜欢花枝乱颤的金子了，冲冠一怒为红颜，这是传统。金子管不了那个了，只要他不是检察院委派的律师，别说他以前是个铁路工人，就是掏大粪的都行。
　　当晚，在金子和建业的小家，李红旗手拿档案袋，迅速进入了角色。看完资料，他操着上海口音的东北话分析，现在最关键的是周慧群的证词，如果能推翻，就有办法了。
　　金子说：“那我们现在就去推翻。”
　　事实上，金子一直认为周慧群在说谎，她从他的眼睛中能看得出来，他肯定隐瞒了什么。在案发现场，只有李小军、建业和周慧群三人：李小军死了，不可能再开口说话了；建业是当事人，他跟金子和李红旗说，是李小军先骂的他，并扬言要折磨死建业全家，但他说的话没有任何用处，饭馆会以为他在自我辩解，编故事谁都会；所以，周慧群的证词是决定性的，他说建业先骂的人，并威胁李小军，他在说谎。

　　在台湾街杀猪菜馆的后厨中，金子和李红旗找到了周慧群。周慧群把手一扬，说，我跟丨警丨察同志交待的都是真话，你们再纠缠我，我就报警。李红旗递上一根烟，周慧群再次扬扬手，说，你们别想贿赂我。李红旗眯起本来就很小的眼睛，说，林建业约李小军来到杀猪菜馆，威胁李小军未果，便打他，被你拉开了，然后建业举起酒瓶子砸死了李小军，这个过程对吗？周慧群撇着嘴，说，当然了，这就是我看到的。李红旗又问，既然建业铁了心要杀李小军，为啥不找个僻静的地方呢？周慧群愣了愣，说，你们都不了解建业，他喜欢在我面前出风头，出了事，我好给他收场啊，我俩的关系铁着呢。

　　“做假证是犯法的，这个你知道吧？”
　　“我知道，所以我没说假话。”
　　从杀猪菜馆出来后，李红旗分析道：“先保建业的命吧，只要不判死刑，就可以在一审过后提出上诉，到时再收集证据，等待改判。”
　　金子问：“为啥？”
　　李红旗说：“我们要有打持久战的准备，尤其是对周慧群，他是块难啃的骨头。”

　　那是个多雾的上午，金子在春生一家人，包括董圆这些朋友的簇拥下，走进了法院，可这不是结婚那天喜悦的簇拥，而是等待宣判的死沉沉的簇拥。
　　在这之前，春生一家人、董圆、古孟杰给金子凑了八千块钱，加上金子和建业这些年的积蓄，一万两千块钱的赔偿金顺利交给李小军的媳妇。当时，李小军八岁的儿子拽着金子的衣服说，喊着，还我爸爸，还我爷爷。李小军的媳妇哭了，这是作孽啊，我们孤儿寡母咋活啊？
　　法庭上，李红旗的辩护很实际，他提出三点意见，恳请法官轻判：第一，建业主动自首；第二，李小军媳妇收了赔偿金；第三，建业那一瓶子并非致命伤。最后，法院以故意杀人罪，判建业无期徒刑。当法官宣布这个结果时，金子、春生一家人、董圆、古孟杰击掌相庆，用春生爹的话说，毕竟，建业捡回了一条命。
　　退庭时，两个法警押着建业走出法庭。金子站起来大喊：“建业，你等我，我要上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