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之城》
第33节

作者: 天暮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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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2011-06-15 07:20:54

  (二十四)
  吃完饭,收拾掉圆桌上狼籍的碗碟杯筷,翟文玉就说要帮着把这些油污的碗碟洗了,方芊也说要帮忙;我和苏衣赶紧拦住,说是不急,先撂着,到明天再洗。五个人便继续围了圆桌坐着,喝着茶,又天南海北地聊了一个多钟头。已是晚上九点多了,程亦驰说方芊这几天忙忙碌碌的,很有些累了,得早些回去休息,就要告辞;翟师也说该回家了,这才散了这顿简单的家宴。大家都站了起来,穿上外套,一起出了门。

  我和苏衣送他(她)们仨到了街上,相互道别,尔后,程亦驰先去就在附近的一个停车场,把车开了过来,又冲翟文玉道:“我这方便,先送你回去吧。”
  翟师赶忙笑着回他:“不用了,你别客气。你还是赶紧和你媳妇回去吧,她有身孕,不能累着了。”
  程亦驰听她虽笑然而坚定的语调,就不再坚持,待方芊也上了车,便在我和苏衣、翟文玉的目送下,开车走了。眼见载了他们夫妇的捷达车远去,最终消失在灯火辉映的夜幕里,苏衣却又转过头来,对我道:“你先回去,我陪翟师在街上走走。”
  我有点犹豫,想,这么晚了,她送走翟文玉后,一个人回来,又值年关,夜里街上很乱,别遇上抢劫的,再出个什么事。可要讲吧,又出不了口,这毕竟象是在阻拦她去送翟师;如果我一块儿去送呢,也不妥,她们很久未晤面了,当然有许多体己话要单独讲的,我一搀和,就不方便交谈了。所以,我感觉很为难,不知道该不该答应。
  还是翟文玉乖巧,早瞧出了我的心思,便冲我笑道:“你放心好了,我们走一段路,说会儿话,到时候,我打个车,先把她送回来。”
  我也就笑了,这才爽快地道:“嗳,好的……那翟师你走,有空常来。”
  然而苏衣回来,已经快十一点了。因为焦急便坐卧不宁的我,由于翟文玉的那句叫我放心的话,当然不好意思再打电话了,只得自己暗暗祷告,但愿她能平平安安回到家。而这一阵子,我莫名其妙地总感觉心神怔忡,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似乎会有灾祸降临。因此,在房间里没头苍蝇般转了许多圈后,我刚刚坐下来,却听到外边开门锁的声音,便又从木沙发上跳了起来,几乎是冲到了门口,见她进了门,一颗心才完完全全落到了底。

  关上门,再拧上保险,我牵着她的手,一边往客厅走,一边笑道:“你们说了多少亲密话,弄到这时候?好象以后见不着了。”
  她也笑道:“我就知道你会着急的,不然我和她还要说会子话呢;翟师也怕你着急,说改天让我到她那里去,再好好聊。”
  到了客厅,我见她脸色略显疲惫,却于微微的苍白间,又透出矍铄的神采,便有点拿不定主意,问她道:“你累了吧,是现在就上床睡觉,还是再坐一会儿?”
  她答道:“是有些累,不过我现在精神好的很,就是上床去,也睡不着的,还是再坐一会儿吧。”
  我又道:“要不要再泡杯茶?”
  她道:“算了,你别忙了,你也吃饭吃得累了,坐下来歇歇,就喝原来的吧。”她端起收拾掉圆桌后便移到了茶几上的自己的杯子,饮了一口,又道:“嗯,这茶还可以,味道不是很淡。”
  我又打开电脑,从音乐库中挑了马修•连恩的音乐,那曲目叫做《狼》的,再点击播放,俟音乐响起来,才和她一块儿坐到了木沙发上--我又在沙发靠背和扶手间放了个海绵垫子,自己斜倚在上面,让她把头枕在我的腿上,这样,她的身子就在沙发上伸展开了--两个人便听着音乐小憩。
  我其实已大略猜到了她和翟文玉的谈话内容,除了讲些多日不见的琐闻,就无非围绕着我俩与她老公的事--也不知怎么的,现在早该说前夫了,可我和她都一下子改不过口,一说起来还是称作她老公。也罢,暂且先这么叫着,等我和她结了婚,再改口也不迟--当时是如何一种情形,现在自然看着我俩好了,真是很甜蜜,可以后又怎么办呢?但我不动声色,假装随口提到似的,问她道:“你和翟师都谈了些什么?这么长时间也没有说清楚,还要到她那里去接着说。”

  “讲了些单位上的琐事……主要还是谈我和你的事。”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又侧身翻转了,仰面躺着,朝上凝视着我,才接着道:“她问我们啥时候结婚?说不要小瞧了那张结婚证,有和没有,完全不同的,同丨居丨说到底还是情人,只有办了结婚手续,才是真正的夫妻……她还说:你和我都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不会只想做情人吧?”
  我也把目光移到她的脸上,道:“当然不会只想做情人了,这还用说吗?!”
  她道:“我也是这么给她讲的,说我离婚就是为了和你结婚,不然我又为啥离婚呢。”
  我又道:“是啊,咱们在一起已经几个月了,老这么没名没份的同丨居丨,也不是个事。虽然现在同丨居丨的很多,有些人就只想同丨居丨,咱们可是一开始就想着要结婚的……今天正好说开了,那你说,什么时候办事?”
  “啥时候办事?”她听了我问,却似乎有点迟疑,思忖了片刻,方答道:“你让我考虑考虑,定在啥时候比较合适。”
  我也想了想,尔后道:“要不这么着,先把结婚证领了,至于婚礼和酒席,往后拖一拖也行,那倒不急。”
  她马上表示了同意:“也行,就照你说的办……那过完年,一上班就去领结婚证?”
  本来这个问题早该解决了,用不着拖这么久的,但由于我们的异常相识,使得我俩中间总夹了另一个男人。纵然她离了婚,我和她也仍旧能感觉到那个汉子的存在,他并未随着婚姻的解除也随之消失,至少他的影子依然飘萦在我们心头。这就令我们无法象那些没有心理障碍的有情人――当然,那些没心没肺的男女除外――那样坦然,想要谈论结婚也总是顾忌重重。毕竟我们不仅要面对现实生活,更要面对自己的内心。所以,当旧历新年将莅的欢愉之夜,我和她倒底开了口,借着她的同事的关切询问,才终究定下了婚嫁,这真是让我,也让她,都长舒了一口气。仿佛我俩一起用力,便推开了生活的另一扇门,我们走进去,将会沐浴光明和幸福,我想,这是应当举杯庆贺的。

  可酒已经喝过了,茶几上只剩下午后泡的残茶,好在并不味淡,如果用它们来代酒,倒也不妨,我就提议道:“来,我们用茶当酒,为我们的订婚碰个杯。”
  “好!”她一边应声,一边坐了起来,又伸手端起了自己的茶杯。
  我也端起自己的杯子,举到她面前:“来,干杯。”
  于是,两人轻轻碰了一下杯,然后把各自杯中的茶水都一饮而尽,我甚至把一些茶叶都给喝了下去。放下杯子,我赶忙又站起来,去把热水瓶提了来,再给她和我的杯子里添满了水,然后坐回到沙发上,又道:“前头程亦驰也提到这事,问我呢。”
  她道:“他怎么说?”
  我答道:“他才说起来,方芊就叫喊着,要我去‘露峥嵘’了。”
  她“格格格”地笑了起来,见我也笑了,就道:“幸亏你今天没露一手,不然在翟师面前,就把脚露出来了。”又见我把自己背后的海绵垫子抽出来,递给她,就接了过去,放在她那边的靠背和扶手之间,也将身子斜倚上去,很舒服地半躺了,尔后才道:“方芊真没吃过你做的饭吗?”
  我再答道:“没有,以前都是我吃她做的饭,她做饭也做得好。”

  她听了我的回答,笑着点点头:“那都是她在家里做饭了,小程也不会做饭吧?”还没等我开口,她又突然想起来似的,不仅收敛了笑颐,更用了一种认真的,或者说庄重的语调紧接着道:“她怀孕多长时间了?……你要不说,我真没看出来她怀孕了。”
  我见她变了脸色,心里已明白了几分,晓得她是因为方芊而想到了自己,也就陪着她收起笑容,小心翼翼地答道:“她怀孕才两个月不到。”
  果然,她由方芊的有喜,很自然地就引到了自己身上,脸色也愈发沉了,被一层淡淡的哀怨笼着:“其实,我也想要个娃娃。我在大街上看见那些领着小孩儿的女人,真羡慕极了,可惜我不能生育。”她停顿了片刻,又接着道:“今天听说方芊也怀孕了,我心里一震,可能是特别熟悉的缘故吧。我是说,你老是提起她和小程,在我感觉,她俩就是我们生活的一部分。因此,听到她也怀孕了,我心里好一阵难过。吃饭的时候,我有一阵子没说话,好在你们都在那里兴高采烈地谈笑,讲着啥事来着……我倒忘了……就没注意到我那时的情绪,很低落的。我知道你也挺喜欢小孩的,由于我,才放弃了做爸爸的念头……我的话讲得有点毛病,应该说打消了这个念头。但你脑子里打消了这个念头,心里面肯定还是想的,独自一人的时候,静下来,就会想的。我记不太清了,好象是欧文•斯通写的《凡高传》里,就有一段关于小孩的描述。当凡高看见摇篮中的弟弟的孩子,顿生悲凉――他深深感受到了无后的悲凉――到时候你看见方芊的娃娃,说不定也会有这种心境,会感到深深的悲凉。”说到这里,她直起身子,且伸过手来,拉住了我的残缺的左手,一边轻轻抚弄着我伤愈后留下的瘢痕,一边不无凄婉地道:“对不起了,真是对不起了,我不能给你生个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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