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06-24　07:13:33

　　正在这时，我听到一个甜美的声音，就象在我的耳畔响着，不但打断了我的回想，也让我抬起头来。原来是那高挑个子的清秀的空姐，她正立在我的座位旁，和我后面的乘客说着什么――大概那位乘客问她问题，她便耐心而详细地做出回答。
　　我也霍地记起来似的，待这空姐和那乘客说完了，刚刚掉过头来，也赶紧问她道：“我问一下，我们现在有多高？”
　　“我们有多高？”她一下子没听懂我的含糊的询问，不由得睁大了她的漂亮的眼睛，盯着我，仿佛在说：你能讲得清楚一些吗？

　　我便明确地又问道：“我是说飞机现在飞得多高？”
　　“噢～”她恍然大悟般，又恢复了平常的表情，柔柔地回答我道：“你是说多高呵～～，七千米吧。”
　　我也“噢”了一声，笑着和她点了点头，然后掉过头去，再次把目光投向舷窗外。
　　我本来想随便瞧一眼的，但却被外面的景致吸引住了，便凝神望去。此时的空中云彩多了起来，可有意思的是，它们比飞机要飘得低，又都一片片地各自浮着，互不相联，纵目看下去，宛如一大朵一大朵怒放着的洁白的花，在午后的阳光照映下，返射出银烂烂的光芒，眩人眼目。当飞机再往前飞行一段后，这些云朵靠得近了，有的便紧紧挨着；并且它们渐渐升了上来，最终，当它们变得稠密了，也飘浮得和飞机一般高了――于是，我所乘坐的这架飞机，便在那浓缩的雾气般的仍在变幻涌动的云层间飞行了。

　　我也由于看得久了，觉得有点累，便收回眼光，端正了身子，将自己的头靠在椅背上面，想休息一会儿。可就在这时，飞机却颠簸起来，接着又听到空姐的声音：“请各位乘客收起小桌板，系好安全带。”她的语调依然甜美，并没有因为愈来愈明显的颠簸而改变：“现在飞机遇到了气流，大家不要惊慌……。”
　　我曾在报纸上看到过几起因为气流而使飞机产生颠簸，最后坠毁的报道――这也是飞机失事的一个重要原因――此刻记了起来，顿时令我紧张了。然而我头一个想到的，却是苏衣，就下意识地抓住了她的椅背，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又将头探过她的椅背，冲她道：“衣姐，你系好安全带呵。”
　　其实这纯粹就是废话，有了空姐的提醒，每个能听懂中国话的乘客想必都会照她说的去做，何况这不仅讲着一口标准普通话的空姐还会流利地讲英语，便又用英语重复了一遍。那么纵使是老外，只要懂英文，也就知道该怎么办了――所以，我这么性急慌忙地告诫苏衣，就显得多余――然而苏衣很感动，她扭转头，用了那么温柔的眼神朝上望着我，更温柔地对我道：“我知道了，你也要系好安全带……嗳呀，你快坐回去吧。”

　　那空姐也瞧见了我的举动，不免焦急起来，向我大声道：“那位先生，请您坐好，系上安全带。”
　　我不好意思了，又抬头向那空姐笑了笑，尔后赶紧也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好了，再系好安全带。可当我把手从安全带上放开后，又有意无意地伸进了外衣的口袋里，便触着了一张纸。这张纸又仿佛带了电，令我浑身都一机灵――这是苏衣在兰州中川机场的候机室里交给我的，纸上是她以一惯的流利笔迹写下的那首诗《思念的方式》。我也不晓得她何时誊到纸上的，倒觉得很纳闷，想：怎么就硬没看见她往纸上写东西呢？――此刻再想起来，她为什么要在去西安的时候交给我这诗稿？是否她却是以这种方式在和我道别？在飞机的颠簸中，那有可能坠机的危险，既让我恐惧，又似一把打开我心智的钥匙，使我明白过来了。想到她如果真是在和我告别，则她此去西安，也就从我的视线中消失了。

　　这个念头叫我心如火灼，刹那间，又变了绝望，使我居然想从椅子上跳起来，但被安全带缚住了，才一用力，我还没起身呢，又已撞了弹簧似的，跌回了座位。
　　该不会是被我的绝望感染了吧，飞机也颠簸得更厉害了，尽管空姐再次告诉大家不必惊慌，可还是有不少乘客陷入了恐慌，他（她）们虽不高声，但那焦虑而紊乱的情绪，就通过他（她）们的嘈杂低语分明传达了出来。而我这时却全失了恐惧感，犹如绝望令我整个人都麻木了，面对坠机的危险，也满不在乎；我只心心念念于她的离去，怕她真会从我的视线中就这么没了。当飞机后来不仅颠簸，竟先向左侧着倾斜，再接着向前倾斜，机头朝下，似乎就要从云里面栽下去一般，我被周围那些到了这种时候反而静下来的乘客的屏住了呼吸的死寂所触动，心头燃起疯狂的火焰来了。这交织着绝望与渴望的火焰，就使我想要解开安全带，从座位上站起来，再绕过苏衣坐着的椅子，正面对了她，冲她喊叫道：“衣姐，我爱你！你别离开我，别离开！……我会让你幸福的，会抹掉你心头的阴影，让你忘记过去的一切……等春暖花开的时候，等鸢尾花再盛开的时候，我带你离开这座城市，带你回我的故乡，到那曾经是小桥流水人家的江南水城去。那里没有你的怆痛，不象在这边，触目所及，都可以寻到让你伤心的痕迹――让我们在那边从新开始生活，开始我们的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