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成德追问：“今天周日，如你所述，他们还在山上啰？”
　　村长摇摇头：“我和方会计刚才上来那会，约摸看到他们一前一后下山去了。”
　　聂成德与宫政面面相觑。在村长上山到命案现场时，他们正好下山。也就是说命案发生时，他们还在山上。如此一来，不免存在嫌疑。
　　聂成德：“你再想想，还有没有其他游客？”
　　村长晃晃肥大流油的脑袋，摸摸后脑勺：“其他……除这两位常客，就只有刚才现场那两位。一位躺着，一位还站着。”
　　他的话让人感觉是在藐视，幸灾乐祸。他对杀人事件很不满，仿佛这一切都是一坨屎，不该拉在这里，令人厌恶。

　　沿着优美弧度的路前行，绕过被积雪压弯腰的树枝，呈现一栋灰白色的建筑，如同多棱多角的大仓库。外墙皮略有脱落，灰斑点点，承载着岁月的痕迹。最艺术的是屋顶的棱角，高低参差，三四个一组，有的似山状，有的似庙宇状，有的似马头状。盖得是黑瓦，已被白雪遮掩。屋左有一凉亭，别有诗韵。屋外围着一个大院墙，依稀能见铁笼。

　　聂成德审视道：“徽派建筑，有许些年头了吧？”
　　村长津津乐道：“七八十年，民国的建筑。这样的老房子，我们村里还有几户，但这座是最大，而且，有历史。解放前，一位国民党高官建造，好像是本地最高的长官。”
　　宫政挖苦：“有个破房子，你就扯个历史，干脆做教授去得了！”
　　村长傻笑：“这不都是为了吸引游客，为村民增加收入。但这事绝对是真的，市历史档案馆有记载。”
　　聂成德抬头仰望屋顶的马头墙，给宫政解说：“徽派建筑是本地的特色，在中国古建筑里占据一席之地。主要分布在古代徽州地区，就是安徽、江西、浙江交界这一带。我小时候印象最深的就是祠堂，上面的木雕特别漂亮，还有放电影的大会堂也是徽派建筑，现在很少见啰。”
　　聂成德是在本市出生长大，自然对于这种徽派建筑十分了解。宫政是东北出生长大，很少接触。他的女儿宫布布倒是土生土长的本市人，但是，也几乎不曾见过。因为大部分建筑早已毁灭，盖上新楼房。部分祠堂的文物早被盗窃，剩下破砖烂瓦，如同一堆废墟。
　　鸟园的院门虚掩着，大概是冬季没有游客的缘故。

　　村长赵富推开门后，朝院内亲切地喊：“罗哥！在家吗？罗哥！”
　　这声音显然不是表面恭维，而是带着一种独特的情谊，显得较为尊敬。
　　日期：2011-5-3 9:17:00
　　房屋的墙上有四四方方的窗户，不是木质结构，是有机玻璃，显然被改造过。左边倒数第二个窗户似乎晃过人影，躲进窗帘后。屋里屋外都没有回应，只有鸟儿清脆的叫声，在林间婉转回荡。
　　院内有不少比墙高一倍的大鸟笼，关着各种各样、大小不一的鸟儿，简直是鸟儿的世界。
　　徽派建筑的大房子正面像西方的大教堂，仿佛一块巨大的墙壁下开一个拱门，看不到里面藏着什么。进门便是一方天井，中有石头砌成的一圆井，上无瓦遮盖，能见一排马头墙。
　　宫政好奇地走到天井的井口，瞧瞧井里，清澈有水。绕过天井，便是客厅。正中放着餐桌，旁边是沙发、茶几。
　　“罗哥！”

　　站在天井，村长左顾右盼地喊话，时而抬头看看低矮的阁楼，都没有回应。正在纳闷之际，一个比宫政和村长还粗糙沙哑的声音在背后冷不丁地冒出。
　　“做什么？”
　　只见说话那人自门外迈着稳健的大步进来，表情严肃冷漠，蓬头大脑，耷拉这眼皮和眼眶，下巴满是胡子茬，拉着长脸，身形比宫政高大，骨骼硕长，身穿陈旧的白大褂，好似电视剧里的怪博士，太过于不修边幅。不过，在这深山里养鸟，这副模样也不足为奇，毕竟离野人还差远。但是，他的表情显然是不欢迎，即便是见到殷勤的村长，也毫无改变。

　　最令人诧异的是他的右手抓着一只如鸡般大的死鸟，鸟头血肉模糊，左手拿着铁锹。
　　村长：“哦。在外头忙呢？”
　　那人的紧绷且硕大的五官舒缓，点头回应，依旧如果战士般呆立着。
　　村长走上前解释：“是这样的。这两位警官要了解一些情况，因为刚才有个人从你这儿离开后不久死掉。”
　　那人用深邃的目光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宫政和聂成德，根本不顾有没有失礼，默然无声，将死鸟和铁锹放在天井旁，脱掉染有血迹的手套，去洗了把手。
　　村长对聂成德说：“这位就是园长。”
　　那人边用毛巾擦手，边用古怪的词回应：“鄙人姓罗，名宾。有何指教？”
　　脸盘里的水没有丝毫热气冒上来，虽然没有结冰，但是，温度肯定不足十度。
　　聂成德：“不敢当。向你询问关于不久前来这的两位年轻人的事情，我想你应该有印象。”
　　罗园长爽朗地问道：“是两名穿着黑色雪地靴的年轻人吧？”
　　对于罗园长毫不避讳的直言，而且一言中的，令聂成德有些意外。“对。是他们。你有印象？”

　　天井的地势比客厅矮一个台阶，目的是防止雨水流入客厅。天井中间比四周略高，目的是防止脏水渗入井里。天井四周有一道凹槽，做排水之用。罗园长把洗完手的水往地上一泼，水顺着地势流到凹槽，由凹槽流到门口方向的排水口。
　　然后，他迈着大步，走上客厅。客厅与天井是直通，没有玄关，没有屏风。他这才回了句：“整一天只有两个陌生人。”
　　宫政、聂成德、村长三人跟随其后，在沙发上落座，没有立刻提问。
　　日期：2011-5-3 10:26:00
　　从刚才这位怪博士不礼貌的打量，原以为他不会礼貌招待，却不想竟然泡茶、摆上点心。如此折腾后，才坐定等待问话。不过，他似乎不大愿意提及那两位年轻人，回答简明扼要，不会多说一句。
　　聂成德：“其中有一位叫洛文的年轻人与你是不是发生过争吵？”

　　一阵从天井后灌入的寒风在整栋房屋内呼呼作响，夹杂在说话声里，刺激着脸部的皮肤。不知是寒风冰封肌肉，还是有心而发，他们的表情都严肃僵硬。
　　罗园长稳稳当当地回答：“确有此事。”
　　聂成德：“请问，争吵的原因是什么？”
　　罗园长面露难色，话语显得轻蔑：“此事，应该是个误会。他认为我的女儿遭到非人的待遇，因而与我理论。年轻人虽然正直，但是，过于冲动，无理取闹。”
　　捂着热水杯的村长帮衬着插话：“没错。那小子确实嚣张，无理取闹。不就是记者嘛，太多管闲事。”
　　宫政不满地驳斥：“再多管闲事，他也不至于死啊。”

　　罗园长喃喃自语：“也许，该死的是我！”
　　这话听着很奇怪，仿佛在自我埋怨。
　　聂成德抿嘴做沉思状，凝聚眉宇，以此来提出那句有分量的疑问：“你觉得他为什么会误会？”
　　罗园长缄默，难以启齿。周围顿时显得寂静无声，没有人接过话茬，也没有人再追问，仿佛一直在等待这个问题的答案。
　　良久，他才慢吞吞地吐露：“可能他见到一些误解的情景，不少人见到我女儿都会引起一些误会。”
　　旁边的村长这时居然很认可地点点头，似乎略有同感。

　　聂成德：“那么，能否见见你女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