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马加鞭,天黑前赶到藻堡!那人命若不碜,幸许还变不成丧彘!”我催马向前,远远离开了北河,没有回头再看那个名叫沈流冬的孩子,但我想象得到他的眼神,绝境中从未丢失过希望的眼神。
日期:2009-8-12 12:04:00
天黑前赶到藻堡并不是难事,只要让马跑疯了。从北河到藻堡这一路是豁亮的大道,不像之前的路不是有沙碛就是有软泥。这条道的两边树木极多,地势稍有凹凸,但绝颠不到人。
驱马狂行数十里,离藻堡还有些时辰,我的马跑在最前头,最先遇上停在半道的一群路人,四、五个人正围成一圈,用长衫和布遮着地面,仿佛里头正进行着不可告人的事。我看见一道血液从人们的脚间漏出来,正在泥土上流淌,我以为这儿刚死了人,他们正要掩埋此事,便驻马折身而返。
忽听一声婴儿嘹亮的啼哭,又从人群中扔出一截脐带。
随即人们撤下了围布,我便看清躺在血泊中的妇人,怀抱着她新生的孩子,在他膝边蹲着一个男人,他站起身,正迎面向我,与我四目相合。
浸透鲜血而发黑的青色长衫,一双微微抬着的血手,那手指修长、纤细,是天生手托如意和执笔把玺的手,要是洗干净了恐怕能比跳孔雀舞的舞娘的手更美。
于是只看这一双手,我便不愿再看他的脸了,倘若长得丑,便毁了这双手带给人的暇思;倘若长得俊,则要比美手更可怕。毕竟乱世中,生得美是不合时宜的。
“酡娘!怎么了?!”垩鹰最先追上我,停马看那伙人,便问他们,“喂,怎么在路边生孩子?!老老小小这一堆是要去藻堡?!”
“不,他们才从藻堡出来。我想这位爷怕是还没孩子吧,不知道孕妇到了时候不行也得就地产子,这不是她们能说了算的,要是污了您的眼,就请您快些从这里过去吧。”男人安抚着身边略有惧色的一车人,回话时用了他们,便点明自己与他们不是一路;马车头本就背朝着藻堡,垩鹰看也不看便问,就是让人瞧了笑话;再说这孕妇何时要临盆的确也不能掌控;若嫌孕妇晦气,快马跑过就是,何必追问,而垩鹰一连问了两个愚蠢的问题,难怪这陌生男子要不待见他。
乘他们说话间,一车人围着产妇,用厚毯包裹上孩子,纷纷钻进马车中,我们始终都没看清这些人的样貌,更别提那双母子。
此时梗爷也和马队一起赶来了,听到他们对话,梗爷打量着那车神色慌张的人,几乎都埋着头不敢作声。梗爷问那接生的男子,“我说这从藻堡出来的孕婆子,你可有查她的生名册?!”
梗爷这般盘问不无他的道理,藻堡以丧彘奴闻名天下,来历于藻堡的一种土著巫术,丧彘又称人壳,起初是多年前的堡民为了不让自己死后的亲人腐烂于泥土,而央求巫邪术士利用尸体制成没有灵魂、思想但可运动的僵硬傀儡。此术成形后,因丧彘力大、勿需休憩,巫士便将此术秘用于奴隶和苦役的操纵,但很快丧彘发生变异,残嗜贪婪于活人的血肉,被丧彘咬噬过的活人会在顷刻死亡并被同化,在那一年藻堡的丧彘动乱,整个藻堡几乎倾覆,在血腥屠城与镇压后,藻堡才得以大难中脱险,但统治者始终不愿放弃对丧彘奴的研练、操纵和交易,同时一味加固构筑本邦森严的堡垒和武装,自以为完全保险,而使这从坟茔炼狱中拖出死者为己所用的恶行延续至今。
丧彘能为人所用,却也是一个个伫立在人世、睁眼看着我们的死神。
无知的世人自以为是丧彘的君主,却不能意识到那是短暂又可悲的统治;丧彘随时都能让人间成为它们的第二个家园,这便是大能神为丧彘们而给世人的唯一答谢和惩罚。
“喂,我说她的生名册。”梗爷又催促了一声。
男子闻言,顿了顿,答:“查了。”
日期:2009-8-12 12:07:00
“喔……”梗爷果然不信,绕着马车转了一圈,用刀捎起窗帘向里头喊,“你们谁把孩子抱下来给我们看看?!”
话音未落,男子忽然大步走上前,扯下窗帘遮好,又向梗爷道:“非亲非故,素不相识的过客,没必要吧!”
梗爷冷笑,指着地上产妇留下的血和那截脐带,“这血色发浑发灰,脐带又青又紫,我说你这个男人胆子可不小,什么样的孩子都敢接生?!”
男人看了看地上流淌的东西,面不改色的反问道:“这位爷也曾接生过孩子吗?知道婴儿出生时早产、难产都有几种几样?”
“你说这是难产之状?”梗爷定要与他对质,从怀里取出一壶酒,那是藻堡的烧刀子,死人也能喝呛的烈酒。梗爷打开壶盖,要将酒倾倒在脐带上,倾倒前他对男子说:“你看着!丧彘身上的肉块,哪怕只是残肢剩肉,离开身体后的一阵子也都是活的,能动!”
说罢,梗爷浇下酒去,脐带沾了烈酒,喷出一团白烟,脐带在众人眼前剧烈地抽搐起来。
“快走!”男子还不待我们反应,先对车夫高喝一声,车夫扬鞭驱车,冲散了马队想要逃跑。
只听冲天砰的一声响,芋头从斜面叩动了马队唯一一管铜枪,炸子儿(子丨弹丨)瞄准的是马腿,击得准而狠。左边的那匹马一记栽倒在地上,整个马车翻滚起来。
“你们看不过眼,也犯不着杀人吧!”男子吼了一声。
“我们杀的是尸,不是人。”芋头白了他一眼,执枪向马车而去。
“住手!”男子要追芋头,梗爷忙给垩鹰使了眼色,让他将他拦下。
马队人人抽出了刀子,围向马车。车内的人陆续爬了出来,翻车时他们都受了些伤,他们最后才七手八脚将产妇与孩子拖了出来。芋头则走上前,用枪口直戳向孕妇的头,一手亦伸去抢她怀里的孩子。
人们纷纷跪倒在马队面前,产妇却抬起脸来,泪水止不住的流着,但眼神却很冷。
“我和我孩子真不是丧彘奴……”产妇道,口齿清晰,眼神明亮,的确不是丧彘。
芋头依然夺过孩子,将他交给赶来的梗爷,梗爷掏出烟杆用烟锅那头捎起了遮在婴儿面上的厚毯。一张青紫色爬满血丝的小脸,口中勒着铜嚼子,一双仿佛没有眼皮的眼球狠狠瞪着人群。它被紧紧捆绑在襁褓中,若是寻常人家的孩子,绝不会遭到如此待遇。
芋头扫了一眼丧彘婴孩,冷笑着用枪身拍了拍产妇的脸,拆穿她道:“你就甭装了。”
随即他移过枪,指向另一个跪在地上的人,那人蒙着头巾,披着一件奇大的黑氅。芋头伸手要摘它的头巾,梗爷用烟枪将他的手摁下。
“你们啊你们,真以为偷梁换柱这一招就天衣无缝了吗?”梗爷长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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