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伙人中有个老者慢慢抬起头来,老泪纵横的答话:“这位爷,我们不知道你们是从哪条道上来的,是敌还是友,我们全家只求你们发发慈悲,高抬贵手让我们走吧,我们一家真愿养着他们娘俩,我们能以性命发毒誓,绝不让他们祸害到别人,真的!”
另一老妇也挪动跪着的双腿,朝伪装成产妇的女子而去,与她抱头痛哭。
“都是你的闺女吧?”梗爷指了指黑氅下的人,又指了指假产妇。
老头擦着泪道,“都是我家的闺女。大丫头的夫婿前年到藻堡谋差事,一去无回,大丫头瞒着家里找去了,也没回来。等我们好不容易托人打听到他们,才知道大女婿已经成了丧……”
“我闺女傻啊,非要给他留个种!等我们再找到她时竟成了这样啊,天啊!大能神啊,你可有睁眼看看,咱家到底前世犯了什么罪,这辈子遭这样的孽报哇!”老妇哭喊起来。
“娘!咱不求大能神,咱不求任何人。这世上若真有神,就不会将炼狱的恶鬼放出来荼毒生灵!这世上一定没有神,也再没有好人了!”料不到假扮产妇的女子颇为刚烈,狠狠地吐出这一番话。
“放肆!”芋头扬手用枪柄击她侧脸,血便从她口鼻中溅了出来。芋头跟着大蛮萨在醮崖村饬令赏罚,说一不二,若有人敢在醮崖村亵渎大能神,怕一时三刻内就要暴毙身亡。芋头动手打一平民女子确是不该,但比起往常来,他这一击已经算是下手轻了。
日期:2009-8-12 12:59:00
“好好的上什么藻堡找差事,根本是自己找死。”马队里有人说了一声。
“前年藻堡向四地广招人马,但凡是知书识字、通医理、能算帐,或有一技之长的各色匠人,全都许诺能高薪留用,那一年北方向藻堡涌去了不少人……”梗爷道,他识字能看明白告示和榜文,知道前年所发生的事,便提醒大家。
“正是那年起的冤孽啊……”老汉扶起妻女,身旁几个看来是家奴,也纷纷站了起来。
“没有生名册,你们能这样招摇的带出丧彘奴?!”芋头直截了当的问道,丝毫不顾忌老汉一家听到丧彘二字时的心情。
“财能通神啊。我们倾尽家财把大闺女的死名册换成生名册,本以为逃出了苦海,想不到半路能遇上你们……”老妇叹道。
“不能吧,藻堡从上到下,胆敢徇私放出一只非法的丧彘奴便是个死罪啊。甭说你们倾尽家财,那可是皇帝老子都修改不了的法令!谁敢将这生名册换给你们?”遇到如此费解的奇事,梗爷势必要刨根问底。
“这……我们说不上来……只是觉得冥冥之中仿佛真有人在帮我们。”老汉寻思着回答道。
转眼间马队与他们也说了一阵子话,仿佛已经没有人计较丧彘奴的事。
方才接生的男子被垩鹰拦着,一直站在远处张望,我回头看了看他,那张面庞果然明媚过天色。我从马背上解下水囊,下马朝他走去。
我将水囊抛给他,第一次问他话,“你往哪儿去?”
“藻堡。”男人接过水囊开始洗手,那双手在水流下美得像翎毛下的白枝,像从悬崖上长出的松枝在严冬积了霜雪,远远看着,素净的惊心动魄。
我问的简单,他答的也简单,丝毫没把我放在眼中。
“好好洗洗,这可是丧彘的血,你要吃下去一点,利马也变成那样!”垩鹰喝斥道。
这男子可确实不怕死,明知是丧彘却敢为她接生。但能把丧彘也当成一条性命,却又从中看出他不俗。一时间我不知该怎么判断他,于是我只是看着他洗净血污后的双手,有一些愣神。
一切寂静下来,风在路边打着旋子。
猛听砰、砰两声枪响,响动扯着人的心往下一沉。洗净手的男子抬起脸来朝马车的方向望去,脸色剧变。
“你们!”他低吼了一声,一把推开垩鹰往马车走去。垩鹰挥拳就要揍他,被我拦下了。
马队的弟兄正把丧彘母子的尸体拖到远处,那一车人除了车夫以外全被梗爷点了穴道,立在原地不能动弹。梗爷从车里拖出一条毯子,让车夫同他一起举着,将一家人的眼前蒙上。
芋头已经用枪打爆了丧彘母子的头颅,现在要用刀彻底截断他们的脖子,最后浇上烈酒点火烧成灰烬。
“你们究竟是藻堡的什么人?”男子走向梗爷问道,从垩鹰处走到马车旁,以他的步速大约是十来步,这之间他从愤怒转向平静,仿佛在瞬间经历了一个漫长的过程,他明白了有些事不可为,只能抑制无谓的怒火,去弄清一些他或许能得到答案的事情。
“我们和藻堡没多大关系。”梗爷道,让他代替车夫举起毯子挡住那一家人的视线,然后吩咐车夫与几个马队兄弟将马车扶起,并赔他们一匹马,重新套上了车。
“那你们这么做,是在维护所谓的人间道义吗?”男子追问梗爷,仿佛整个马队只有他一个明事的人。
远处的火焰升起来了,黑烟滚滚,男子不愿看那个场面,始终盯着梗爷。
梗爷也看着他,知道这男子是个硬气的文人,恐怕有自己的坚持和信仰,不能用粗话搪塞,梗爷笑了笑,说道:“几年前我曾就着烧丧彘的火点烟锅,那烟草利马就臭了,吸上一口嘴能臭上半个月。你看这丧彘火里的黑烟滚滚是往天上去的,怕是要把天上的神灵都给熏哭了,但天还是要收回它们,因为终结丧彘并不只是怕它们祸害生灵,而是大能神的慈悲,要给它们宁息,当黑烟升到天空时会变得越来越淡,越来越纯,最后变成云。你想啊,血淋淋的丧彘化成了洁白的云朵,那是多美好的事!”
“你……”男子被梗爷这一番话堵得语塞,想说梗爷在编排、在强辞夺理,但却又不全算是。他不知道梗爷这张嘴是在南来北往中练出来的,能把伶俐的说得转不过弯来,把呆板梗直的又给说顺了。所以认识梗爷的人常夸梗爷是泡在油缸里的葫芦,最识浮沉。
“兄弟,其实你也怕丧彘。你手上抹着不少砒石粉吧,以毒攻毒怕丧彘血真会渗进皮肤里去,这味儿我早嗅出来了,一直不忍心拆破你。我梗爷呢知道你是条汉子,不是在这里悻悻作态,但你也适可而止吧,太较真就娘儿们了!”梗爷说完冷笑了几声。
马车已经套好了,马队弟兄将那一家子人陆续扛上了马车,把车帘都盖严实了,不让他们看。梗爷吩咐车夫带他们走,离藻堡越远越好,永远都不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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