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次杨贵在半夜里听见母亲惊骇的吼叫,都忍不住想把母亲的生命终结——母亲过的还是日子吗?既然难免一死,不如让她少受点罪吧。但是一旦当他拿起刀,走到母亲面前的时候,他却怎么也下不来手。母亲严重的枯萎了,白发寥寥,皱纹深深,在梦中依然手脚颤抖,她在无时无刻受着恐吓,受着折磨,杨贵几次跪在母亲床前,无声哭泣。
母亲的遭遇也开始慢慢显露在杨贵身上,杨贵总是梦见半夜自己的窗户静悄悄地打开,一片模糊的影子静静站在窗前,凝神望着床上的自己。那种无声的恐惧总是将他从噩梦中惊醒,等他浑身冷汗起床查看时,屋内一切如旧,窗户关得紧紧的,间或传来母亲在梦中被惊吓的“嚯嚯”声,在寂静的夜里传遍老屋,引出些许模糊的响动。
镇上的医生杨福隔三差五便来给董氏看病拿药,杨贵每次与杨福目光相对,都能从杨福眼里看出无奈——母亲已经被医生宣判死刑了,杨福给她开的药,只是镇静安神,让她在夜里好过一点罢了。
杨贵的症状杨福没有看出来,在镇里土生土长的郎中,充其量只是个半吊子,医术不见得怎么高明,加上杨贵年轻气壮,精神上暂时还没有受到太大影响。
这天晚上杨贵又被母亲的哀号惊醒,他躺在床上眼泪就流下来了,他睁眼望着黑漆漆的房顶,似乎要透过重重黑幕直达上天,质问上天为什么要给自己一家降临那么多的苦难。
他抬起一只手抹掉眼泪,却突然发现窗户在无声无息中慢慢被推开。杨贵闭着眼养了会神,他怀疑是自己看错了,又或许是近来睡眠不好,精神出现恍惚,但当他再次睁开眼时,他的心跳猛然就快了起来——窗户确实开了。
杨贵的屋子是老祖先留下的,少说有一两百年了,那扇窗户因为面对的是镇外小树林,一到冬天就冷风直灌,平时一般都是关着的,他清醒的记得自己每次被噩梦惊醒时都会去查看窗户,每次都是关着的,这次怎么就自己开了?
窗户开了一大半之后,便静止不动,一阵冷风吹了过来,屋梁发出轻微的“噶噶噶”的声音,除此之外,就只有杨贵的心跳。
屋子外面是一片竹林,风刮过林间,有呜呜的声音。一切都和梦中的情景相似,但是杨贵却知道这根本就不是梦。他悄悄拿起放在枕头边的菜刀,然后猛地跳下床去,直奔窗户而去。
那扇窗户似乎受了惊吓一般,咯吱一声就要关闭,杨贵一刀劈向窗外,窗户一关,刀就砍在了窗楣上,发出“牍”的声响。竹林里起了一阵狂风,竹叶沙沙作响,似乎有人在摇晃着竹子。窗户台上只留下几个淡淡的手指水渍,在月亮下泛着微弱的白光,不明不暗。
日期:2008-12-15 20:16:00
“你的意思是说,晚上有人要进你的屋。”杨山听完杨贵的诉说,显得有些惊讶,青山镇自建立以来还没出现过爬墙扒窗之事的记载,杨贵的话自然让他有些不肯相信。不过,一听杨贵说完整个事情,他的心就咯噔一下,马帮秦大河的话语在他心里被回放了一遍:“老哥,镇上恐怕要出怪事了。”
相对而言,此时的杨山倒是愿意相信昨晚有人是要进杨贵的屋子行窃,但是实际上他更明白秦大河所言的怪事出现了。“我也不知道,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做梦,因为那个梦我每天晚上都做,十分熟悉,但是以往的梦里我都没有起身追过去,昨天我追过去了,而且还叫醒了两个弟弟,都确实证明了我不是在做梦。” 杨贵脸上疑虑重重,他相信这表示着他也走上了母亲的道路,一条通往阴曹地府的黄泉路。
杨贵没有从杨山那儿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杨山只是好言安慰了他半天,杨山只是一个族长,对于神神道道的事情,他也是一知不解。不过在向杨山讲过此事之后,他的恐惧感便减少了很多,虽然对于昨晚上的事还有后怕,但总不至于失魂落魄的样子。
当天晚上杨贵留了个心眼,他想看看昨晚上的事还会不会发生,所以他一直都是闭着眼睛假寐,耳朵一直听着屋里的任何动静,时不时把眼睛睁开一条小缝,悄悄斜看几眼那扇窗户。杨贵一直在床上躺了一整夜,直到公鸡打鸣,那扇窗户就像是屋子的一部分一般,纹丝不动。
年轻人来了心劲,此后几天杨贵都是白天休息,晚上精神抖擞盯着窗户,但是奇怪的是窗户再也没被打开,有个晚上睡觉之前杨贵还特意把窗拴拉开一部分,第二天检查时窗拴依然如旧,没有任何移动的痕迹。
如此一连几日,毫无意外,杨贵也渐渐放松了警惕,一个晚上居然睡着了,第二天起床时还迷糊:“明明眼睛睁得大大的,盯得死死的,怎么就睡着了呢?”起身心里忐忑地去看窗户,没有变化,突然就愣住了。杨贵傻傻站在窗前,足足愣了一刻多钟,心里是一阵狂喜,手足无措在窗户面前徘徊了个把时辰,直到确定自己把事情想清楚了,才慌慌张张跑到杨山家里去,这种事情,只有和族长说才合适。
“我想晚上就行动,看看是不是这样。”杨贵迫切地看着族长的脸,心里是七上八下,他都觉得自己是太异想天开了,所以急切地想找个人得到印证,或许说,是得到别人相同的判断。
“你的意思是说,你们所做的梦,其实都不是梦,是实实在在发生的事情,只要当事人自己揭穿,梦便不会继续,也便破了你们必死的规矩?”杨山捻着胡子,在书房里来来回回踱了几十圈,才算把杨贵要表达的意思弄明白——也不怪他,只怪杨贵所说之事确实诡异得不可思议。
日期:2008-12-15 22:50:00
“叔伯祖,是这样的,那天晚上我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那么那晚我的所见就应该是事实,这是第一个关键点;第二个关键点,昨天晚上我无意中睡着了,但是那个天天同样内容的梦却没再出现。这说明什么?说明只要当事人自己把‘梦’揭穿,那么那个同样的梦便不再继续。”
杨贵兴奋中语气带着颤抖,是过分激动带来的心理效应。“你说的这事听起来十分悬乎,简直可以说是荒谬,虽然你的推断无懈可击,但是你推断所建立的事实却十分值得怀疑。首先,我不能确定那天晚上你不是在做梦;其次,昨晚上是否睡着,我也不能确定,如果这几晚上所发生的事情都是你在做梦,而你把梦境当成了现实,那么你的推断就是无中生有,可信度几乎为零。”
杨山之前听秦大河讲过阴锣山的事,在阴锣山,秦大河被脏东西迷惑后也有过从“梦”中醒来之情节,但是最后的真相似乎证实了那东西设计秦大河梦醒一情节,只是为了让秦大河更加相信身在现实中,从而达到深受迷惑的目的。杨贵之事,谁又知道是不是因为精神恍惚而把梦境当现实呢?所以杨山对杨贵的发现持怀疑态度。
见族长不相信自己的推断,杨贵急得抓耳挠腮,半个多月前被宣判了死刑,现在偶然发现了一点希望,杨贵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放弃的。
杨贵本来找族长的目的是想让族中德高望重的老人帮助自己分析分析,没想到人家根本就不信。杨贵感到一丝气馁,不过并不影响他要从母亲身上验证的决定。杨贵行了一礼要出去,不料被杨山叫住了。“等等,晚上我和你一起去。” 杨贵脸上大喜,“叔伯祖,你相信了?”“没有,只不过跟着你去验证一下,即使是假的也无妨。”说白了,就是死马当作活马医,试试。
杨山提前藏到了杨贵房中,没让任何人看见,他担心万一有人装神弄鬼,发现他的异常举动后有所收敛,那么便达不到验证的效果了。
西南地区的冬天十分阴冷,董氏安顿好两个儿子,便早早上了床。如今董氏对床是打心眼里害怕,怕一到晚上床上便会“出现”丈夫无皮的脸,所以她躺在床上后也没把油灯吹灭,眼睛一直盯着房顶,间或惊恐地四处望望,神色不安。
杨贵和族长听见两个弟弟的打闹声平息下来之后,便悄悄摸到董氏的房门口,静静坐在门槛上,透过木门的门逢观察着屋里的一切。杨贵家的房子是祖上传下来的老宅,年深日久,用松木做的门板早就干枯,使得两扇门之间早就裂开了几指宽的缝隙,两人一上一下眼睛望着屋内,在油灯的照明下,将屋内一切事物看得清清楚楚。
日期:2008-12-16 13:1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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