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老是笑呵呵坐下,把扇子一摇:“有三个原因。第一,文人骚客,喜欢女人的小脚。不论风流名士唐伯虎,还是潇洒才俊纪晓岚,哪一个没写几篇“裙底弯弯月”之类的文章,赞美那小脚的?裹了小脚,哪有不臭的?第二,文人嗜臭,你没见过那有名的文人,最喜欢吃着臭豆腐,闻着臭脚喝酒。喝到高兴处,把臭脚的两个大趾塞进鼻孔,死命地闻。闻得不过瘾,干脆放在嘴里咬,一直咬得鲜血淋漓才停下来,这个叫做风流名士,特立独行,你一般人闻着脚臭要捂鼻子,人家文人会笑话你庸俗,欣赏得了臭脚,那个才叫高雅。第三个,大凡文人,都喜欢捧臭脚。你捧我才高八斗,我捧你学富五车。外行说那分明是个打油诗,我们就捧他是天真活泼乡土气息。外行说辞藻太多头皮发腻,我们就说他欣赏水平不够格调太低。所谓花花轿子众人抬,你捧我来我捧你,只有这样,才能显出文人的高雅,只有这样,才能把文坛捧起来。”
吴庸听罢,目瞪口呆,说:“只听过宫里的宦官,因为都是阉人,所以形式诡异,做的都是出格的事,没想到文人做事,比太监差不了多少。”
他老师笑着说:“这你就没见识了吧。宦官是裆下挨了一刀,文人是心头挨了一刀,都是太监,无非是被骟的位置不同罢了。”
吴庸听罢,恍然大悟,连忙给老师拜倒,嘴里不知道说什么话才好。当下出门,找他那丫鬟,讨一条裹脚布。那丫鬟羞羞答答不愿意,让吴庸摁着扒了一条下来。于是凑齐了“酸骚臭”一共九样东西。
吴庸遵照老头的吩咐,等待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摸进书房。拿了个大磁盘,把这九样东西放着,自己躲在一边,偷偷等着瞧。
当天晚上,月光明亮,星斗灿烂,晚风拂叶,树影婆娑。一片安宁静谧。吴庸提着蝈蝈笼,躲在门后,只觉得一阵清爽,满心期待,单等着书虫,就要上前把他拿下。等了足足两个时辰,始终不见书虫的踪影。吴庸渐渐疲乏,只觉得天上的月光仿佛一首听不见的摇篮曲,轻轻哄着星斗。星斗闪烁,仿佛朦胧的睡眼,摇曳的树影,似乎是东倒西歪的醉汉,就连风吹树叶的声音,怎么听着都跟打呼噜有点像。
吴庸身心疲倦,心想莫不是那老东西作弄我?心里这么一想,越发没有精神,大大打了个哈欠,正打算转身走掉。突然听见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把头探进去一看,只见有个巴掌大小的影子,围着瓷盘打转。
吴庸一见这情形,顿时打起精神,目不转睛盯着那东西看。好大的月亮,月光照进来,把屋里照得亮堂。只见那东西仿佛一个人的摸样,头戴圆冠,脚踩方靴,应着“天圆地方”的说法。身穿长袍,手背在后,迈着方步,一步一顿,很有点大儒的意思。嘴里发出叫声,仔细一听,仿佛是“关关雎鸠”四个字。
那东西围着瓷盘左转三圈,右转三圈,来来回回,重复了十来遍,突然啪的一声响,原地腾空,跳起舞来。仿佛狂风扯秋叶,暴雨洗残云,又如闪电当空,直击地面,海蛟腾空,直击九天。姿势刚猛,动作激烈。把吴庸看得心惊肉跳,不由得心里暗暗担心,自己是不是东西放的太多了,这东西不会真的一直折腾下去,把自己累死了吧。
那书虫跳了有一个时辰,动作不见有半丝减缓。吴庸越看越揪心,心里说再不出手,这东西就要脱力而死了。于是一咬牙,拿起笼子,正要进屋用强,突然那东西“撕拉”高叫一声,接着声音陡然提高,喊出一句:“关关——雎鸠!”声音响亮,震得吴庸耳朵发麻。再看那虫子往天上纵身一跃,跳了有一人高,然后直直地坠下来,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再也不动弹了。
日期:2012-9-9 23:27:00
十五、书虫(四)
爱党爱该社会,谢绝跨省查水表
吴庸担心书虫死了,连忙过去,别的都顾不上,先用蝈蝈笼子把书虫扣住。点亮灯火,在灯光底下看。先看见的是两片大翅膀,形态雅致,内侧有粗黑的花纹,有点上古三代青铜器的意思。外侧色泽艳丽,仿佛披着精锻,上面薄薄的右一层粉末,还反射光线,从不同的角度看,颜色迥然不同,图形也各个相异。翅膀的形状,从侧面看,仿佛一个学士一样,袍冠俱全。吴庸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虫子,不由得啧啧称奇。找了根牙签,从蝈蝈笼的缝里穿过去,轻轻把翅膀挑开,露出书虫的躯干。吴庸只看了一眼,就头皮发麻。那东西身上满是绒毛,绒毛上细细碎碎的沾着不知道什么颗粒。绒毛下面,还在一点一点分泌出不知道什么液体,黏糊糊的,仿佛粪坑里的蛆虫一样。身子一截一截的,还在蠕动,一鼓一鼓,就像打破的臭鸡蛋里,一股一股流出来的,散发着恶臭的蛋清一样。
吴庸一刻都不愿意多看那虫子,见它没死,连忙把牙签抽出去,让那硕大艳丽的翅膀把丑恶的躯体盖住。心里想到科举在即,功名利禄就在手边,不由得一阵高兴。
此后七天,吴庸一口饭都没吃,每天只是喝水,一直饿得头晕眼花,连睡觉的枕头,都闻着像肉夹馍。到了第八天,把那九样放得臭不可闻的东西放进锅里,大火干煸,一直烧成灰粉,和着清水喝下肚子。连吃了两大碗牛肉拉面,这才心满意足,拿袖子抹抹油嘟嘟的嘴巴,把蝈蝈笼打开。只见那书虫“哗”地展开翅膀,绕着他飞了三圈,停在他肩膀上,再不飞走。
吴庸随手从《千家诗》上撕了两页,递到书虫跟前。那虫子“忽”地扑上去,只听见“嚓嚓嚓”的声音响个不停,书虫张开大嘴,仿佛逮着小兔的饿狼一样,吃得那叫一个卖力,不多时两张纸连一点纸屑都没剩下。过了没多久,就听见“叮”的一声轻响,一粒绿豆大小的东西从书虫身下掉出来。那东西绿豆大小,金灿灿的颜色,弥散着淡淡的书香。吴庸试着捏起来,上下打量了一圈,最后把眼睛一闭,把那东西丢进嘴里,舌头一搅,喉头一动,咽下肚子里。顿时觉得一股热气从丹田的位置弥漫开,顺着任脉督脉两条线路一直往上涌,直接冲进脑髓。仿佛一只温润的小耗子窜来窜去,说不出的舒坦。心念一动,嘴里念出一首自己从没看过的诗。
吴庸自己都吓了一跳,继而欣喜若狂。一时兴起,随手把一本千家诗撕得粉碎,全摆在书虫面前。书虫见了,欢呼雀跃,一顿大嚼大咽,前面吃了没多少,后头“叮叮当当”就开始往外排泄金丹。吴庸一把抓起金丹,不要命的往嘴里塞,脑子里顿时满是诗篇,心里那叫一个欢畅。塞了两三把,就觉得丹田里仿佛火烧一样,烫得肚子疼,脑子里仿佛浇了一锅泛着白沫子的滚油一样,疼得几乎要炸开。就连呼吸都火烧火燎,烫得嘴唇起泡。接着就觉得眼角有些湿润,拿手指探过去,放在眼前一看,殷红的颜色,居然是鲜血。把吴庸吓得够呛,正要大声呼救,就觉得浑身乏力,眼前一黑,不省人事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醒过来。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老父伏在床角已经睡着了,老母坐在床头不住地流泪。那只书虫就停在自己枕头边,一动也不动,乍一看仿佛是个神情忧郁的小人。
那书虫看见吴庸醒了,腾空飞起,一声高叫,把家人都叫醒了。吴庸的老父连声叹气,吴庸的老母不住抹泪,说那书虫肯定是个害人的东西,要把书虫打死。吴庸连忙把书虫护住,说这东西得留着,自己的功名全系在它身上。家人无奈,只好由着他。
第二天一早吴庸就去东市,找那老头。老头儿一见吴庸肩膀上停的书虫,连连赞叹,听了吴庸遇险的经历,拍着脑门,连声说惭愧。对吴庸说道:“我这法子,几十年了,告诉过不下一百人,连你在内,一共就有两个人把书虫逮住了。你找我打听消息的时候,我本以为你也跟其他人一样,知难而退,所以详情没有细说。没想到这鬼精灵还真让你逮住了,我就好好跟你说一遍。你记住,金丹那东西,是书里的精华,人的才智不同,一次吃的量也不同。我看你的才智,只不过是个中等人,一天最多能吃二十颗,再多了,怕性命不保。”
说着又嘱咐了他一些饲养书虫的注意事项。吴庸听了,感谢了老头一番,回去了。从此撕了书喂养书虫,再吃书虫的金丹,头脑一天比一天清楚,文采一天比一天高,一起的朋友都觉得惊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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