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阴阳的本事是家传的,最早是怎么入这个行当的,那是另一个比较传奇的故事,以后再说。先说邬阴阳,据他自己说的,他家这功力,算是一代不如一代。到他爷爷的时候,老头儿还颇能驱神役鬼,时常叫几个小鬼出来,抬着他四处游玩。当然了,鬼怪见不得阳光,只能晚上出来,不过那时候空气比现在好,晚上星斗灿烂,碰上月光明亮的日子,山间景致很有一番滋味。那时候山间鬼狐也多,保不齐碰上了,少不了叨扰人家一顿酒饭。据说老爷子当年还曾给一对狐精做媒,老头儿在世的时候小两口逢年过节都要来走动。邬阴阳小时候还见过,说雌的长得清秀灵动,雄的文雅矜持,非常和谐。
后来有一次有个老槐树精过寿,请老爷子去喝酒。老爷子也很高兴,因为那老槐树精跟他熟识多年了,他小时候没少往树底下撒尿,于是一高兴就喝多了。结果往回走的时候,头脑稀里糊涂,先是要几个鬼陪他去看流星雨,看完了又硬要几个鬼抬他去山上看日出。眼看就要天亮了,几个鬼苦苦求饶,老爷子不答应,结果爬到半山腰的时候,一声鸡叫,几个鬼丢下老爷子就往地府逃。这一下把老爷子从山上滚下来,跌得不轻,没过多久就去世了。
到了邬阴阳父亲的时候,功力比老爷子差远了,但喝茶的时候,随便一舔,就能把茶杯舔下一块来。我问他这是个什么意思,他挠挠头,说就好像茶杯是奶油巧克力做的一样,一舔,就下来一块。
到了邬阴阳,虽说还是地方上很有名气的先生,但功力比起前代来,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他自己说到了他儿子这一辈,估计就吃不了这碗饭了,因此对孩子学习,要求那是相当严格。他儿子也争气,拿过物理竞赛的奖,尽管他祖辈干的的工作是明显违反牛顿三大定律的。
邬阴阳说他年轻的时候,不知道天高地厚,只当是自己的本事已经很高了。他舅舅见他如此倨傲,很是担心,怕他闯出祸端,不止一次让他姐夫教育教育他这外甥。他父亲倒是悠然自得,说道:“用不着我张嘴,有人教训他。”
邬阴阳二十三岁的时候,文丨革丨刚过,“嗖嗖嗖”地冒出来许多奇形怪状的学问,这个大师的气功,那个法王的命理,还有打着民俗头衔的专家,鼓捣宇宙全息的教授,各个唾沫星子喷得都可以解决非洲干旱问题了,真东西却没有多少。不过这些人的出现,最起码繁荣了邬阴阳所从事的行业,他也有生意可做了。
有一回内蒙那边闹精怪,本来是请邬阴阳的父亲出山的。老爷子推说风湿性关节炎犯了,不去,让邬阴阳去的。
去了一看,不是什么大事儿,有户人家盖房子,把个成精黄鼠狼的窝给捣了。黄鼠狼不乐意了,就出来闹,也没费多大劲儿,把事情了了,打道回府。
到了黄河边上,一场大雪,路被封了,走不了了。给司机递根烟,问什么时候发车。司机顺手把烟夹在耳朵上,摇摇头,说:“这个,我不知道,你得问他。”说着手指往上指。邬阴阳顺着他的手指抬头看,什么都没看见,问:“问谁?”
“老天爷啊!”
说罢转身下车,找了个熟识的旅馆住下了。
邬阴阳反正年轻后生一个,又没什么急事,兜里揣着刚挣来的钱,也不在乎耽搁个一两天,于是就在车站旁找了个旅馆住下。
同屋住的是个姓汪的年轻人,最多二十出头,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抱着本书在那里看。邬阴阳本打算找他吹吹牛,扯扯淡。但对方礼貌倒是很礼貌,就是不冷不热。邬阴阳也不好打扰,摸了张《人民日报》翻来覆去地看。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自觉以自己这个政治智商,想进中央政治局怕是有点困难,于是非常郁闷,倒头睡觉了。
到了中午的时候,那小伙子叫他起来吃饭。到了食堂,远远地闻见饭菜的香味。那年头虽然物质资源匮乏,但内蒙从来挨不着饿,以至于有一段时间,全国饥荒,其他地方的父母把孩子送到福利院,福利院又把把孩子都送到内蒙。到了八十年代,内蒙人吃得就更好了。
邬阴阳所在的那个旅店,厨子做饭做得不错,尤其是炖菜炖得好。把豆腐四分油煎,六分水煮,把土豆切成大块,一半炸熟了。把豆腐,土豆,宽粉,肉丸子,白菜炖了一锅,大把的调料撒上,老远就是一股香味。
豆腐滑嫩,宽粉韧劲,丸子鲜美,土豆焦香,内蒙产小麦,白馒头一掰两半,蘸着烩菜的汤水,满嘴都是幸福感。邬阴阳讲到这一段的时候又忍不住咽口水,说他走南闯北,各色的菜系见识过多少,有名的大厨子结识了多少,唯有那一顿让他想起来肚子就咕咕叫。
邬阴阳自个儿吃着,瞟一眼姓汪的后生,只见他一手捏着馒头,一手抱着书,还在那里看。于是问他看得什么。那姓汪的回答:“物理。”问他看这干啥,那位头也不抬:“高考。”
邬阴阳见他不冷不热,心里早就有些窝火,听他说在看物理书准备高考,不由得对他矮看三分。邬阴阳自以为经见过的世面不算小,什么飞天的和尚辟谷的老道,搓麻将的耗子扭秧歌的猫,哪个是照着课本上牛顿画的框框运动的?这小子只怕又是个书呆子,于是有心给他显摆显摆。
转身出去买了瓶酒,捏了两个酒盅,回头跟那小伙子说:“同志,喝点酒驱驱寒。”
那小伙子先是一愣,继而反应过来,合上书:“好吧,恭敬不如从命。”摆开酒盅从桌上拿起酒瓶就要给邬阴阳满上。
邬阴阳伸手把他拦住:“倒酒这活儿,咱有人专门管这个。”
日期:2012-9-29 13:55:00
六十二、术士(二)
说完从口袋里摸出那张报纸,三两下撕出个巴掌大小的纸人。嘴里念了个诀,张嘴把手指咬破了,挤了两滴血在纸人额头上。猛吸一口气,用力一吹,血珠绽开,把纸人的头糊得鲜红。邬阴阳一声低喝:“蠢货,还敢偷懒。”
再看那纸人居然从桌上站起来,跪在邬阴阳面前,哆哆嗦嗦,仿佛非常害怕的样子。
邬阴阳喝道:“还不倒酒?”
那两个纸人站起身来,一左一右,抱着酒瓶,发力想要抬起。可惜酒瓶太重,任它们如何努力,酒瓶仍是纹丝不动。
邬阴阳笑道:“没用的废物,两个人抬不动一瓶酒。”说着依样又做了两个纸人。四个纸人合力把酒瓶抬起来,给邬阴阳和小伙子倒满酒。
邬阴阳满脸得意,想着自己这一手,肯定把那小伙子镇住了,连自谦的台词都准备好了。抬头一看,那小伙子满脸淡定,捏起酒杯,啧啧抿了一口:“红星二锅头,果然好酒。”
又“吱溜”一声把酒喝光了,摇摇头:“冬天要喝温酒才好。”
说着从随身带的包里摸出个红旗笔记本,一根钢笔。摊开笔记本,摘了笔帽“嗖嗖嗖”地画起来。邬阴阳不知道他这是唱哪一出,凑过去看,这人美术功底不错,画的仿佛红楼梦小人书里的场景。
画面上仿佛是个阁楼,正当中有个暖炉,一个绒袄长裙的女子坐在炉边绣花,三个丫鬟模样的在旁边嬉闹。地上还有只哈巴狗儿,躺在绣花女子的脚面上,憨头憨脑似乎睡得正香。
那姓汪的把钢笔一放,朝着画面说:“请姑娘帮忙温酒。”
突然那画面好像活了,那女子款款起身,朝着姓汪的福了一福,那狗儿跳起来蹦蹦哒哒跑到一边去了。那几个嬉闹的女子你来我往,仿佛活人一样,就是听不见声音。那女子朝丫鬟招呼一声,不多时丫鬟拿了个酒壶回来。那长裙女子揭开壶盖,姓汪的拿起酒瓶,朝着画面倒起来。只见那酒水涓涓,触及画面,立刻变成画中图样,流进酒壶里。眼看着酒壶满了一半。突然姓汪的手一抖,再看画里酒水溅了出来,滴答在女子衣裳上。那女子皱起眉头,招呼丫鬟过来,替她接住酒壶,带着另外两个丫鬟出去了。
不多时那女子回来,换了一身衣衫,把酒壶座在炉子上。过了一刻,朝姓汪的点点头,似乎是示意酒烫好了。姓汪的说一句多谢,从桌上拿起酒盅,朝画里递进去。那酒盅沾着画面,也变成二维的,稳稳地递在那女子手中。女子倒满酒,又把酒盅递出来。自己拿起坐在炉边,又开始绣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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