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阴阳几乎看傻了,不知道哈喇子流了半桌子。直到那姓汪的拿起酒盅,“叮”地和他碰了下,才回过神来。再看汪某,神色淡然,一口把酒喝了。邬阴阳回头去看笔记本上的画面,只见阁楼离得越来越远,这才看清楚,那阁楼建在一条船上,甲板上艄公水手俱全,扬帆掌舵,远远离开,消失在碧海青天之间,全无痕迹,只剩下条条波纹,那就死笔记本的道道横格。
再看汪某,还是一手馒头一手书,接着准备他的高考。再去看笔记本,空空如也,风华逝去不留痕,杯中酒还温。
邬阴阳明白这是遇上高人了,有心与他结交。饭吃了一半,汪某突然站起身来,说有点急事,得赶紧走,说完披上衣服,提起包转身走了。
邬阴阳吃完饭,回到屋里,百无聊赖,突然有人敲门,打开一看,是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怀里还抱着个虎纹斑儿花猫。那猫瞅也不瞅邬阴阳一眼,脑袋在小姑娘身上蹭来蹭去,仰着脖子一个劲儿咕噜。
邬阴阳问小姑娘找谁,那小姑娘把头探进来左右打量了一下,说:“虎头说你这里有个耗子。”
邬阴阳张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啥?啥耗子?虎头是谁?店里那小伙计?”
小姑娘把抱猫的胳膊往前一探:“喏,这就是虎头,他刚跟我说你这里有个耗子。”
“你说这个猫儿跟你说的?那他没教你背背‘鹅鹅鹅’?倒霉孩子满嘴胡扯。”刚说完邬阴阳自己就后悔了,兴许是人家小姑娘天真烂漫想象力丰富,自己这一顿大棒子抽的,是不是有点不合时宜,兴许就这么一个不小心把新月派的一个好苗子给掐死在塑料大棚里了。
不想那小姑娘倒不以为忤,仰着头忽闪着两只大眼睛:“鹅鹅鹅,曲项向天歌吗?那是二丫头教得。虎头教的是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二丫头是谁?你姐?”
“瞎说,二丫头是我爷爷养的狗,今年刚下了我狗崽子,我妈答应了抱一只给我养。”
话音刚落,就听见那猫儿“喵”的一声从她怀里跳出来,扑腾一下,落在地上,嗖嗖几步赶上去。再看床底下“吱儿”一声,蹿出个巴掌大小的大耗子来,那猫儿弓身一跃,“啪”地跳到耗子身上,爪子一按,嘴巴一张,亮锃锃的獠牙咬在耗子脖子上。那耗子“吱儿”一声,眼看就要被咬断脖子了。突然那小姑娘嘴里“喵呜”一声,学得惟妙惟肖,那猫儿仿佛听到了命令,停下嘴来,但爪子还按着耗子,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小姑娘蹲下身来,凑到耗子跟前,嘴里发出吱吱吱的声音,抑扬顿挫,似乎还有语调节奏。那耗子也跟着叽叽吱吱,有来有往,仿佛一人一鼠在对话一样。邬阴阳看得稀里糊涂,心想莫非这小丫头懂得鸟兽的语言,但又觉得不合情理,只好静观其变。
那小姑娘“叽叽”了许久,站起身来,手摸了一把眼角,拉着哭腔“喵呜”了一声。那猫儿轻摇着尾巴,似乎有些恼怒,冲着她回叫了一声。小姑娘短促地发出一声猫叫,斩钉截铁,仿佛下命令一样。猫儿极不情愿地松开爪子,摇摆这尾巴凑到她脚下。那耗子居然也不逃跑,闭着眼睛卧在地上,一呼一吸,身子一起一伏。
小姑娘弯腰把猫儿抱起来,柔声喵呜了几句,仿佛在安慰那猫儿一样。那猫儿这才安定下来,又闭上眼睛昂着脖子,喉咙呼噜着任小姑娘挠它的下巴。
邬阴阳看得目瞪口呆,忙问那小姑娘:“你跟耗子说话?”
日期:2012-9-30 16:34:00
六十三、术士(三)
小姑娘点点头:“叔叔,别杀它,它是个好耗子。”
邬阴阳笑道:“耗子还分好赖?那还谈什么灭四害。”
小姑娘一面摇头一面说:“它是个孝顺的耗子。它说它爹快要病死了,它想让他爹临死前吃点好的,才出来偷得,不信你跟着它去看。”说完叽叽两声,那耗子站起身来,迈开爪子小跑开了,邬阴阳跟在它后面,那耗子跑三五步回头看看邬阴阳,还停几步等他一会儿,领着他到了旅店背后的一间杂物房,径直朝个破木箱子跑过去了。邬阴阳揭开箱子盖子,只见里头堆满破布头,有个死了的老耗子,嘴边有点面渣子。
大耗子见老耗子死了,趴在老耗子身边,也不动弹,仿佛非常悲伤。邬阴阳看了这情形,叹一口气:“你个耗子,还知道孝顺,比人强多了。”于是回店找伙计要了个纸盒子权当棺椁,把老耗子的尸体放进去,掘坑葬了,打算把小耗子收养下来。
邬阴阳端着装小耗子的纸盒往回走,刚到了房间门口,看见有个老头儿守在那里。这老头儿披着一件边角翻毛羊皮袄,羊毛的毛色已经发暗,看得出这皮袄有些年头了。下身穿着条黑棉裤,裤子膝盖和裤脚的位置都有好几处补丁。右膝盖的补丁也被磨破了,露出里面发黑的棉花芯。再看他尖眉细目,形容猥琐。唇上两撮胡子向左右撇,邬阴阳看了对这人十分没有好感。不但眼睛看不上这人,鼻子也有意见。这老头身上有个浓浓的尿骚味,男人上了年纪,有点难闻的气味,在所难免,但你也不能这么肆无忌惮不是,活脱脱一个移动生化堡垒,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邬阴阳看了这老头的装扮,心里估计他八成是个乞丐,要不就是旅店里负责收拾垃圾的。把鼻子憋住气,假装没看见这人,侧身往自己房里走。到了门口,只见那老头微微把身子一侧,正好挡在门口,把房门堵得严严实实。
邬阴阳毕竟年轻气盛,见老头儿这副架势,火气立马上来了,冲着老头嚷:“老头,干嘛呐,让路让路。”
老头儿哗哗地眨巴眼睛,一对老鼠屎一样大小的眼睛盯着邬阴阳,身子就是不动弹。过了半晌,才颤巍巍把脑袋侧过来,把手笼在耳朵上朝着邬阴阳,嗓子里挤出一句话来:“你说啥嘞?大爷耳背,没听见。”
邬阴阳火气起来,说:“我X他妈的,狗日的真晦气,碰了个聋子。”把嗓门扯高了,冲着老头的耳朵就喊:“老头,让路,让路,听见没?”
老头儿小眼一眯,笑道:“老头听见了,你大爷我没听见。”
邬阴阳后来跟我说,要是换做现在,他肯定立马给老头儿赔礼道歉——大凡行事乖张的人,要么是精神病医院预备役,找茬儿专业户,比如网络上很多脑残贴的楼主;要么很有两把刷子,惹恼了肯定够你喝一壶,比如张良遇上的黄石公。如果遇上前者,你跟他犟,那相当于把自己的智商拉低到他的水平,忒掉价。如果遇上后者,你跟他犟,只怕要你吃十天狗食。所以无论哪种情况,遇上特立独行的人,一定要保持礼貌,然后远远避开。
等等,“吃十天狗食”,这个是什么典故?我自问读书不少,但印象中从未听过这么个说法。邬阴阳听了呵呵一乐:“不是没这么个说法,是你孤陋寡闻。正儿八经的,‘吃十天狗粮’,语出自《共和国史。邬阴阳列传》。”
他要是这么说,我心里就有个估摸,十有八九是他的糗事。
目前来看,邬阴阳性子算是豁达,经常自嘲。但邬阴阳当年可是年轻气盛火气壮,听了老头儿的话,算是明白了,这老头儿这是赤裸裸地调戏他来了!这还得了?当时就火了,撸袖子就要动手。那老头儿伸手把他拦住,说:“后生别忙着动手,听老头儿说句话。我不是来打架的,我是来做生意的。”
邬阴阳上下瞅了他一眼,鼻子一哼:“你?做啥生意?跳楼价,清仓甩卖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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