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闪进半个身子，就被我死死掐住脖子。“上帝——”他一边惊呼，一边挣扎。噗！两个人摔在房间的地板上，扭作一团。我咬紧牙关，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只要把他弄晕，顺便夺下他腰上的钥匙，我就有机会逃出去!
　　“该死的！来人啊——”他高声呼叫起来，一手去摸藏在怀里的急用镇定针。我识破他的意图，抢先一步把针筒拿在手里，用牙齿咬掉针套。“天哪——肖恩——别这样——”他用手捏住我的手腕，竭尽全力不让针刺进身体。
　　很不幸，一拳将他打出鼻血之后，我还是得逞了。镇静剂顺着针管慢慢注入他的颈动脉，很快他就不再动了。
　　日期：2013-09-22 14:30:00
　　我擦掉脑门上的汗，扔掉针筒，解下他腰上的钥匙环，把一串大大小小的钥匙攥在手里，随即窜到走廊上。我打算从院子突破，那里虽然被铁网围着，却难不倒我。铁网四周探照灯来回移动的规律，我早已烂熟于心。我有预感，今天是灾难日，也是幸运日。
　　一个大大的，属于我的幸运日。
　　“肖恩跑出去了——”
　　很快，全院都知道了这边的糟糕情况，顿时警报声大作。院方派了几十个人四处搜查我的踪迹。他们拿着手电，揣着镇静针，迈着杂乱的步子，在走道和大厅内穿梭。
　　我轻巧地利用转角和障碍物躲避搜捕，机警地绕开横斜交错的手电光，一步步朝院子靠拢。诗集安静地躺在上衣兜里，我得把它带出去，这是志文赠予我的幸运符。
　　我有条不紊地行动，咬紧牙关，努力不去想母亲葬身火海的事。只要越过围墙，我会连她的份一块儿好好活下去。

　　上天保佑，在用钥匙通过了两扇铁门之后，我来到了院子的入口处。
　　我打开入口处的门，幽幽地跳进院子。两架探照灯刺眼的白光直直从斜上方打下来，交替在草地上画着轨道。我深吸一口气，看准时机，果断地朝灯光照不到的死角冲过去，就在光束即将暴露我的时候，一翻身倒地向前滚，准确挪到死角处的铁网边上。
　　“他跑到院子里去了！”有人喊起来。
　　事不宜迟，我赶紧攀爬高大的铁网。对一般人来说，这或许是个有难度的项目，不过对从小在农场干活的我来说，实在太轻松了。很快，我就接近顶端了，只要翻过去，一切都好了。
　　忽然，一束光打在我的左肩上。“快来——他在铁网上！”话音刚落，更多的光打在我身上。“肖恩——赶快下来！”有人大声命令道。那是杜医生。
　　借着光，我看到了铁网顶端的尖刺。“快下来，你会受伤的！”他们统统围过来，几个身手矫健的甚至开始爬上来。“肖恩——听见没——快下来——”杜医生继续冲我大喊。
　　我一咬牙，继续朝顶端攀爬。尖刺刺破了我的手掌，划开我薄薄的裤子，在大腿上勾出条条血痕。我一边惨叫，一边努力承受剧痛，将鲜血淋漓的自己送去铁网另一面，并在摆脱尖刺纠缠的一刹那迅速往下爬。“肖恩——回来——别跑——”
　　两个手脚麻利的工作人员已经接近尖刺了，看样子他们也打算流点血。我忽然往上爬回一点，举起左手，冲着他们所在位置的网眼就是几拳。“啊——”两个勉强支撑的家伙在夜色中摔下了铁网。下面的草坪足够厚实松软，希望他们没事。
　　手电光跟着我慢慢下移，我加快攀爬的速度。“肖恩——你快回来！听见没！”杜医生隔着铁网大声吼着。我没有回答，在离地面还有两米高时纵身一跳，落下来打个滚，转头就跑。“回来——”
　　我越跑越远，手电的光越来越微弱，终于离开我的身体。铁丝网颤动的声音和警报声也渐渐远离我的耳膜。我从未感觉那么好过。
　　我面向高大的围墙跑着，任由那些低矮的山脉从两边掠过。见鬼去吧，这该死的风景，我已经看厌了！现在就要去找新天地，谁也别想阻止我！
　　我一路狂奔，终于气喘吁吁来到墙角下。抬头望去，围墙的顶端高不可及。不要怕！我在心里暗暗给自己打气。都到了这一步，决不退缩！
　　墙的表面有许多用石头砸出来的凹坑，这大概是“翻墙派”长期对国家抗议的产物，真是天助我也！我毫不费力地爬了上去，慢慢向最顶端靠拢。不管它有多高，我一定过得去。
　　我不停地爬着，墙上的凹坑越来越稀少。好在这个高度出现了一些装饰用的突出石块，我的攀登并没有受到影响。我压抑着内心越来越膨胀的兴奋，总算看到了顶端，于是抬起一条腿，毫不迟疑翻身而上。
　　舒服的风迎面吹来。我就这么坐在宽宽的围墙上，朝墙外静静俯瞰。不可思议的是，底下竟然也是一些低矮的山脉。
　　“肖恩——”有人在下面喊我。
　　竟然是志文！
　　“你怎么来了？”我大为疑惑。
　　“快下来吧——”
　　我低头看去，他正吃力地往上爬。
　　“怎么回事，我看到围墙外面也是山脉。跟里面一模一样。”我大声说道。
　　“上帝——肖恩，你看到的是围墙里面——”
　　“什么……”我张大嘴，整个人都愣住了。“不可能……”
　　“是真的——精神病院的所在地才是围墙外面……那是国家的秘密研究所，你在那里已经呆了五年了，而不是你所谓的半年——听到吗，你在墙外整整呆了五年了——”志文大声回应我。
　　我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崩溃。
　　“不可能——这不是真的——”我歇斯底里起来。

　　“这是真的——肖恩——清醒点吧——你是‘翻墙派’的创始人，我是你的副手，他们抓你是因为你亲手烧了圣玛丽养老院，该死……他们不停在你面前重播事发当天的新闻，墙上的凹坑也是他们故意砸的，为了测试你的病情……该死，我不知道怎么办了……”他开始哽咽。
　　“不会的……志文……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我也想说这不是真的……老天……”他哭了起来，“本来你要坐牢的……可当他们送你去做精神鉴定之后，发现你有精神问题……你说是为了让你母亲和那些终身没出过墙的老人们解脱才放的火……但你已经无数次在我面前说你是装病的……神啊……”
　　“志文……我忽然觉得……这场景好熟悉……”
　　“当然……这是你五年来第十次坐在围墙顶端了……”

　　我渐渐嗅到了夜风中的血腥味。
　　“回去吧，肖恩……让他们治好你，我会一直陪着你……记得那本诗集吗，那是你送给我的……你说你的诗是为了自由而作……”
　　“自由……”我摸了摸衣兜。
　　“回去吧……证明给他们看，你是可以好起来的……然后我们一起出去……用合法的手段走出围墙，再也不回来，去获得你父亲已经获得的自由，真正的自由……”
　　底下开始人声嘈杂。警报响起，探照灯照过来，在我脸上乱晃。
　　“志文，你忘了么……我们早已自由了。”我微微一笑，闭上眼，身子向围墙外侧斜过去。
　　“肖恩——”
　　我像一片树叶，再也看不见，听不到，只感受到风托起我的身体，慢慢沉入美丽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