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3-09-30 08:51:00
　　月亮船
　　上午第三堂数学课后，班长白菁走到我座位前，她手里拿着一张纸。“你在上面签个名。”
　　我拿过来一看，上面密密麻麻都是签名，最顶端是“告校长书”四个字。

　　“我们打算换个数学老师，唐一生的水平太次。”
　　“是么？”我抬头看她一眼，赶走擎在作业本上的苍蝇。
　　“还有半年就是升学考试，我不想任何人扯我后腿。题目稍微难一点就解不出，这种老师要来干什么？”
　　“我看八成是你拿一些超生僻的奥数题刁难人家。”我靠住椅背懒懒地说道。
　　“这你管不着。总之他没本事就得走人，让有能力的来教。全班50个女生都签过了，6个男生就由你代表一下。”白菁捋了捋马尾辫。

　　“我还是不懂，干嘛非得我。”
　　“第一，男女生都签才有说服力；第二，谁都不可以阻碍我考个好大学；第三，你是我前男友。”她面无表情地说。
　　“我不签。‘弹劾’这种事，你们爱怎么搞怎么搞，别把我卷进来。我对唐一生没有意见。”
　　“王蒙，知道么，就是因为你这种懦弱的性格，我才把你变成前男友。”白菁冷笑一下，“真的不签？”
　　我不再吭声。
　　“你没药救了。”她转身离开。
　　事情过去一个星期，唐一生还是杵在讲台上，用不温不火的声音给我们上课。他捏着粉笔，在黑板上认真地列板书。白菁坐在底下，竖起数学课本默写英语单词。我打个呵欠，扭头看窗外，水杉抽正起嫩芽，初春的空气依旧有些僵冷。
　　“唐老师，”下课后我去唐一生的办公室问题目，他正捂着杯子喝热水。“麻烦您一下。”
　　“王蒙啊，来，坐这里。”他招呼我坐旁边。
　　讲完题，我看到唐一生的书柜上摆了一只精巧的手工小船。
　　“这是我女儿做的月亮船，说是劳技课的家庭作业，这不老师打完分非要我带在身边。”他的眼里充满了温暖。
　　“老师的女儿一定很可爱。”
　　“是很可爱。有时想想，做父母的，只要孩子开心健康，什么都值了。”
　　我心里五味杂陈。
　　“哦，我去下洗手间，你没事的话快回教室吧，下一节课马上要开始了。”
　　唐一生走后，我发现书柜最上层的门虚掩着，打开一看，两个贴着英文标签的药瓶立在那里。我好奇地把它们拿下来，用水笔在手掌上抄下名字，然后放回去，离开办公室。

　　第二天计算机课的时候，坐我旁边的白菁在谷歌上查几所重点大学的资料。
　　“喂，你把东西交给校长了？”我一边打CS，一边问她。
　　“不用你管。”她目不转睛。
　　“还没交的话，放唐老师一条生路。据说他以前转过很多次校，要是被换班再次引发转校，在教育界铁定站不住脚了。”
　　“这是他的事。”
　　“你有点人情味好不好。”我用M-4点射。
　　“管好你自己，胆小鬼。”
　　呯！我被敌方爆头。
　　下课铃响过，张佳贝过来叫我一起去吃饭。
　　“你先去，我不舒服。”

　　“怎么了？”她摸我的头。
　　“没什么。你快走吧，我过一会儿再去。”我拿开她的手。
　　“要不要去看校医。”她有些担忧。
　　“说了没什么了，你先去。被人看到不好。”
　　“哦。”她不情愿地走了。

　　电脑教室剩下我一人。我拿出写着英文的纸条，输进谷歌里。结果很意外，唐一生正在服用抗抑郁症的药。可惜另一个名字查不出来。
　　下午我上完厕所回教室，远远瞥见白菁朝校长室的方向去了，于是偷偷跟在她后面。校长室在办公楼四层走廊的尽头，跟会客厅连在一起。我先进入会客厅，拉上一左一右两扇门，然后把耳朵贴在角落的校长室门上。
　　白菁在里边说话，我努力地捕捉信息。无奈校长室的门太厚，只能隐隐约约听个大概。白菁似乎在用重点班的成绩和学校声誉作筹码，竭尽全力让校长下达换掉唐一生的指令。校长则是一副难以定夺的口吻，慢悠悠地列举唐一生这些年为学校作的贡献。
　　两人就这么不紧不慢地周旋，声音越来越小。
　　沉默几秒后，我忽然听到了粗重的喘息声和轻轻的呻*，顿时整个人都傻了，心慌意乱离开了会客厅。
　　“你不舒服啊。”张佳贝问坐在椅子上的我，“脸色好差。”
　　“我问你，白菁拟的‘告校长书’你签名了没？”
　　“我……签了，全班女生都签了。”她低下头。

　　“你跟唐一生有仇？”
　　“没……但大家都怕白菁……她是学生会副主席——”
　　“好了别说了。”我打断她。
　　“小蒙，我错了还不行么……别讨厌我……”她差点哭出来。
　　“算了，这事怪不了你。”我深吸一口气，不想再说。

　　星期天我去医院开胃药，顺便找当副主任的表哥。
　　“小蒙，你的胃病怎么老是不好？”表哥给我倒杯水。
　　“初中时念得太狠了，经常不吃早饭。”我望着墙上的人体骨骼图。
　　“年纪轻轻的，注意身体，别影响了将来。知道不。”

　　我点点头，掏出纸条。“这种药在网上查不到，你回头帮我问问。”
　　“这进口的吧，你在吃？”
　　“不是，我一个朋友的，我就是好奇下。”
　　“小鬼头……得了，回头我问下药房。你自己好好保重。”
　　星期一上午有个数学测验。唐一生刚把卷子发下去，教研组有人过来找他。
　　“唐老师，现在方便吗，校领导有事找你。”
　　“我这里正在测验，是急事么？”
　　“挺急的，测验就让他们自己完成吧。要相信重点班的学生。”

　　“那好吧。”唐一生推脱不了，只能答应。“同学们自觉一点，不要作弊。老师很快回来。”
　　唐一生走后，同学们开始窃窃私语。我心烦意乱做着计算，往旁边看一眼，白箐扬起嘴角，淡定地应付试卷。张佳贝表情复杂，不停用透明胶黏掉写错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