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平时在老家省城里读书，本来住的学校宿舍，后来他嫌吵，就搬到镇上他大伯家里，距离学校不算太远，我们也就没多管他。三天前他学校里放小长假，我们便让他来市里过两天。谁知道刚来第二天就开始发烧！”姜秀萍说着说着语气便有些激动，似乎感到深深的懊悔和自责，“我们只当是路上感冒了，也没上心，让他在家里睡着就出去做生意了。结果晚上回来，他吐了一地，还说胡话，喂药也吃不下去。我们火急火燎地送了医院，到今天早上大夫就通知隔离了……早知道我就不该留他一个人在家，早点送来，兴许娃也就不用遭这么大罪……”

　　“别太自责了，所幸还算及时，他应该不会有大碍。”杨荔枝一边安慰着对方，一边仔细聆听默记着姜秀萍吐露的每一条线索，“您儿子发病前，有没有吃过什么特别的东西？比如别人送的，外面买的，或者其他来路不明的？”
　　“吃的啥……这还真不好说哩，这娃平时就嘴馋，给啥都吃，嘴巴不得闲，天知道他在火车上都嚼了些啥子。不过到了市里以后，吃住都是跟我们在一块儿的，也没见他买什么零食。”姜秀萍回忆了一会儿，肯定说道。
　　“那么，他在老家有哪些密切接触的人？在市里有没有朋友？或者……你们夫妇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得罪人？怎么可能呢！我们做小本生意的最讲究本分，平时遇到事儿躲还来不及，哪能去招惹别人呢！”姜秀萍否定了杨荔枝的猜测，她的言行举止也的确证明了这个家庭在城市中所属阶层的卑微，“接触的人……老家那里我不清楚，大概也就邻居小虎子他们几个，高中里的情况他大伯知道的多些。至于市里，去年暑假的时候，娃好像结交了几个朋友，有一个是附近工地包工头的儿子，姓汪。听说今年年头上一场急病没了，唉，也是可怜。”

　　“姓汪？是不是叫汪大志？”一旁的蒋大夫闻言脸色剧变，连忙插嘴问道。
　　“对对，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姜秀萍点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大夫啊，莫非……”
　　蒋春涵没有回答，而是与萧扬和雷赤诚对视了一眼，雷赤诚会意，起身去找在会议室布置工作的夏侯澈——现在好歹有了一条联系线索，有关汪大志和赵小威的社会关系可以合并调查了。
　　一旁的杨荔枝此刻也陷入沉默之中——在路上已得到情报的她自然知道汪大志的身份，眼下她所考虑的，却是两人间一条极易被忽略的时间线索：一个月前，赵小威还在老家，两人相隔数百公里，不可能隔空传播。那么，假使两人是在暑假期间同时感染的，那么为什么赵小威的发作会比汪大志足足延迟了一个多月？
　　日期：2012-10-15 21:21:00
　　“大婶，你们老家……小威他大伯家里，是不是有养鸡？”沉吟片刻，杨荔枝提出了一个可能。

　　“养鸡？有啊，他大伯把后屋的空房间专门辟了出来，养了足足有五六十只。”姜秀萍证实了杨荔枝的猜测，“小威这孩子打小爱吃鸡蛋，他大伯只有一个女儿，已经出嫁了，所以也格外疼他，家里的鸡蛋鸡肉没少了他吃的。”
　　杨荔枝的心里有了些盘算，但为了稳妥起见，还是多问了一句：“你们夫妻在S市里，做的是什么生意？”
　　“摆摊儿的，买熟食。”姜秀萍的话让在场除了他们夫妻以外的人都心中一紧，“我们来S市也有两年多了，去年才租下个门面，吃口好，东西新鲜，都是自家手艺，买的人也多……附近的老乡街坊没事儿都爱买些咱们店里的熟食回去过两盅。”
　　杨荔枝的脸色也沉了下来——自古以来“病从口入”这句俗语所言非虚，倘若真如姜秀萍所言，他们店里的生意很好，而汪大志和赵小威在去年暑假期间都吃过他们家的熟食的话……
　　“杨、杨小姐，”姜秀萍身后，一直沉默着的赵卫国开口了，声音和他的形象一样略显木讷，“不会有啥问题吧？我们店里的东西都是我亲自去市场采购的，当天进当天做，没啥存货脏货。虽说娃娃得了病，可我们夫妻俩也是吃的店里的，不是都好好的么？应该……不是店里的缘故吧？”
　　“这个……在没有现场调查前，我不能排除一切可能的情况。”杨荔枝站起身来，这时夏侯澈等人也跟着雷赤诚赶来，正赶上了这一幕：“小杨，怎么回事儿，有线索了？”
　　“还不能确定，不过最好是先排除一下。”杨荔枝转过身来，对赵卫国夫妇道，“麻烦，二位能带我到你们店里走一趟吗？”
　　见夫妻二人明显露出了为难的声色，夏侯澈朝着雷赤诚发话道：“小雷，你陪着杨小姐走一趟，以特侦组的名义。”

　　“……是。”雷赤诚有气无力地答应着，真不明白为什么三名探员组长就偏偏指着他了。
　　赵卫国看看雷赤诚，又看看夏侯澈，张了张口却没说出什么，跟老婆嘱咐了几句，留下她照顾孩子，便带着杨荔枝和雷赤诚向医院大门走去。杨荔枝看出了他的顾虑，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名义上是特侦组，但本质上只是私人性质的一次走访而已。只要没有发现问题，我不会通知卫生和工商部门的。”
　　赵卫国回头，感激地看了杨荔枝一眼——对于住在这座城市里的大多数人而言，那只是一家无足轻重的小小熟食摊，但对于他和他的家人来说，却是支撑着全部生活与未来的希望！
　　日期：2012-10-16 15:24:00
　　两人在赵卫国的带领下，开车拐过几个路口，便到了赵家熟食铺所在的那条小巷——这里是一片城乡结合部，外来人员多，人口结构复杂。雷赤诚找了半天停车位实在烦了，索性大咧咧地将警车往小路中间一停，路面空间立即捉襟见肘；两边的三轮车小货车司机无奈地排成两行，小心翼翼地警车两边绕行而过。

　　两人跟着赵卫国往熟食摊走去，待走到门前，赵卫国俯身打开卷帘门的锁，先走进店里，用抹布重新抹了几把台面。绞着手呐呐道：“昨儿回来娃娃就病了，还来不及收拾，平时还干净些……”
　　杨荔枝跟在后面走了进去，四下张望——尽管店面狭隘，桌椅油腻，但从墙面上张挂的卫生许可证和工商经营执照来看，赵家夫妇对这间小小的熟食店还是用心经营，没有偷逃检查的侥幸心理。随意看了几眼后，杨荔枝径直穿过店面，走向后厨。那里是用门帘用店面隔开的一小段过道，一边是通往二楼卧室的楼梯，一边是通往天井的铁门。吸油烟机和灶火边堆放着来不及处理的半成品，旁边是两个塑料桶——一个用来装餐厨垃圾，一个则盛放着满满一桶半凝固的血浆。

　　“这是鸭血，准备留着做鸭血豆腐用的。”赵卫国见杨荔枝低头研究，连忙指了指天井外横放的一排铁笼，里面的确关着几只“嘎嘎”叫的活鸭，“烤鸭用活鸭来做吃口比较好，隔壁还开了几家麻辣烫和老鸭粉丝汤，经常会问我买些鸭血，邻里朋友的，总比菜市场里买要便宜些。”
　　杨荔枝没有理睬，只是从背包中掏出一根红色羽毛，将其丢入鸭血桶中，闭上眼低声默念着什么。不一会儿，原本凝结的血浆忽而融化一般，轻轻动荡起来，连着羽毛一同上下起伏，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杨荔枝结束念诵，睁开双眼，仔细查看了下桶内的变化，转身对雷赤诚道：“问题不是出在这里，我们走吧。”
　　“开什么玩笑？这就结束了？”雷赤诚瞪大了眼睛，“没请专家来检查细菌指数，也没取样品回去分析，就凭你刚才神神叨叨的那几下子？你那是啥毛，这么灵验？”
　　“毛就是你刚才买回来那只公鸡身上的，这就是普通鸡毛，没啥灵验。”杨荔枝自顾自走出店门，头也不回道，“做事成败的关键，在于掌握正确的方法和方向。你要有兴趣，叫食品安全和卫生部门来翻个底朝天也无所谓，我没那闲工夫浪费时间。”
　　雷赤诚正要发作，手机震铃忽然响了，是夏侯澈的号码。雷赤诚接起来答应几句，没好气地转过头，对杨荔枝道：“杨大小姐，组长要我们尽快赶回去开会。”
　　“知道了，驾驶员同志。”杨荔枝辞别了要留下给妻儿做饭的赵卫国，自顾自坐进警车后排，随口回敬道。

　　雷赤诚咬着牙刚想反驳，就听见还没挂断的手机内传来夏侯澈的一声大吼：“快点回来，别跟人小姑娘一般计较！”不得已只能忍气吞声，坐进驾驶位狠狠一推手排挡，发动了警车。
　　日期：2012-10-16 19:41:00
　　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