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他一直照顾她，没有离开她，也算是很尽心尽力了。家里的人还有他的朋友，都没有二话。他老婆走的时候很幸福，她好像一点都不知道有我这个人存在。生了几年病，最后能死在他怀里，真是绝世好夫妻。”玉喜揄挪道。
　　有些事情，是情愿一辈子不知道的。
　　“本来结婚这么些年，大概正常的夫妻也到同床异梦的时候了，更不要说久病床前。她没有失去亲情，已经保本还有小赚了。”我安慰她。
　　“这几年，我得到了他的人，他的钱，他的权力也让我在外面轻松行事。照你的说法，不仅保本而且大赚了。”

　　我一时想不出话来让她高兴。
　　玉喜倒在床上，楚楚可怜。
　　揉碎桃花香满地，玉山倾倒难再扶。无缘无故的，我看着她，想起尤三姐。我倒不担心她会死，只是觉得，她的性格里，也有一种绝诀的东西。
　　我说：“明天一早我再来。”
　　日期：2008-06-23　19:59: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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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玉喜的一切因果都归结为她长得太好。别的不说，光是那身肌肤，就像明代的德化瓷极品孩儿红，白釉中隐隐显粉色。闭着眼睛感受质地，想像腻在上面的人，在某一刻定会视权贵如粪土。
　　程春晖有着和玉喜一样的冰肌雪肤。我亲眼见过很多神色暗淡的路人在昏昏欲睡的行走中看到她时仿佛当头棒喝地为之一震。程春晖虽然还有一双深不见底的桃花眼和春水般清洌澄澈的五官，但我一直固执地认为她灿烂的肤色才是真正吸引人的部分。我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我的皮肤总是像秋天最后的落叶，枯黄晦涩，毫无生气。

　　“你一定要多喝水。”程春晖在一个课间把秘诀传授给我。从此，我不分昼夜对自己浇灌，希望在明年春天来临的时候，也能给路人带去充盈璀灿的一瞥。
　　后来我对玉喜的那身皮肉表示艳羡时，她也说：“你要多多喝水。”
　　玉喜的事让我彻夜难眠。第二天天刚亮，我就去看她。
　　她也一夜没睡好，脸白中透黄，头发更乱了。
　　吃早饭时，玉喜把面条挑起来，又像问自己又像问我地说：“我这几年，是不是道德败坏？”细白柔软的面条在筷子上转了一圈，滑回碗里。
　　“宁为英雄妾，不做庸人妻嘛。”自古女子就是这样的心思。
　　“我也一直觉得没什么错。自从他老婆生病后，他们已经没有夫妻生活了。我介入，好像没有破坏什么。可是，他老婆这一死，我觉得整个事情都不对了。因为她死得太满意了，她老公骗了她，我也骗了她。”玉喜停了一停，喃喃道：“我倒宁可她知道一切，来大闹一场，打我几个耳光，反而会很坦然。”
　　玉喜原来跟我说过：“我不怕当二奶。我等着那个女人上门来闹，闹得越大越好。”现在倒好，高手出了招，却根本没有人接，生生地气血倒流。

　　那个女人，她为什么要死呢？她活着，这个情也许还可以偷得更久些。她一死，玉喜就成了退潮后留在沙滩上的鱼，赤身露体，无处藏身。
　　十来天后，玉喜神情黯淡地说跟他分手了，是她提出来的：“老乔，我不能再和他在一起了。我没有办法去面对那个死去的女人。我总觉得她在看我，怪我瞒着她跟他老公在一起。”
　　玉喜一滴眼泪都没流。
　　玉喜是被一个相信忠诚的病人，一份不疑有他的感情打败的。这个她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女人，居然成了一段苟且最牢固的维系和遮羞布。偷情的日子，心里倒觉得坦荡。如今可以放到桌面上了，才发现它上面还沉甸甸地背负着一个所谓爱情忠贞不渝的神话。
　　玉喜一直以为，以她的心态，这段二奶生涯不会有对手，其实，她不知道，最大的对手就在她自己心里。我也不知道。
　　也许，这就是良心。
　　日期：2008-06-25　10:14: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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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就这样慢慢过着。有些感情死去，有些感情重生。而我春天就撒在网络上的爱的种子，就像被开水烫过了一样，到初冬还没有发芽。
　　木鱼来了就跟我们说说话，走了，也不会特地跟我道别。他就像如来佛祖，拈花一笑，百女来朝。我在一堆女人里，抛千万个媚眼，他也看不见。顶礼膜拜之后，一滴圣水都没承受到。
　　我原来倒是向他要过一个QQ。我是从来不用QQ的，讨得之后颠颠地去下了一个，每天傻傻地等着那个小企鹅对我跳舞，结果一个星期也不见木鱼来打招呼。我去问，他说：“这是别人给我的号，从来不用的。”
　　人家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纸。可我觉得木鱼简直就在千山之外。我只好每天像敲木鱼一样敲打键盘，感受一点遥远的并不是专门给我的恩泽。

　　吴言叫人给我送来一张小小的黑底银字的请帖，是她明年春装的时装发布会。
　　我知道，即使是她的春装，也是黑白灰三色，就像梦的颜色。梦是没有色彩的。
　　这个时装发布会戴着创意的面具，以“WRONG WAY”为主题，比以往任何一次时装发布更诡秘。
　　WRONG WAY 是错路。路走错了，有两种运气。一是死路，一是更大的意外，看到想像之外的风景。
　　我们当然是好运气。大家用请帖当车票，上了一辆黑布蒙身的旅行车，经过一个又一个用场馆伪装成的站台，在旅行中，感受服装的风景，黑白灰的风景，女人的风景。
　　那样的旅行没有回程。到了终点，你就爱上了，这样的发布，这样的服装，这样的设计师，这样的女人。

　　吴言解释她的创意：“我小的时候，经常做同一个梦。在梦里，我提着小箱子，朝着一个方向一直走。我走错了路，四周很黑。我伸出手，却在手掌里看到了自己的脸，像水波一样晃动。现在很久没有做这样的梦了，我想我已经走出来了。”
　　嫁给一个叫“光明”的人，当然不会再回到黑暗的梦里了。
　　曲终人散，我在终点的场馆帮着拆道具。刚刚的梦境，在瞬间毁灭。也许所有的华丽，转身后都是千疮百孔的。
　　我看见柯山了。就在我眼光流动的一瞬，他和我目光交错。卧倒已经来不及了。
　　“怎么看到我就想躲开？”他过来。

　　“你长得这么标致，看多了我会把持不住的。”看到他真的很难为情，因为他的眼神让我想起夏天的那次走光。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更何况也不算马屁。柯山笑起来。我很喜欢他微笑的样子。笑不露齿。
　　“要劫色吗？先来劫我好了。晚上给你留着门哦。”蔡光明亮着他的三颗痘过来。
　　“我从不劫脸上有三颗痘的人。那是吴老师给你做的记号吧？”想起朱茵在周星弛脚底板烙下的三颗痣。
　　柯山在一旁很感兴趣地看我们斗嘴，轻轻咳嗽。
　　“老柯要回国啦。”
　　“啊？这么快就一年了？”

　　“没有没有，只是回家看看。”柯山忙解释。
　　蔡光明把车开过来：“我先送你回去吧。吴老师还在忙呢。”
　　我回头嫣然一笑，跟柯山说再见。我知道，笑容是我身上除了胸部以外最吸引人的部分，多少可以弥补原来的过失。
　　“咦，你的车怎么了？”宝马前脸的右面凹进去了一块。
　　“撞人啦，撞了个小孩。我开得挺快，一个小孩忽然从弄堂冲出来，刹车晚了一点，撞到前面。我屎都吓出来了，赶紧下车。旁边的人都围过来了，说‘宝马撞人啦，宝马撞人啦’。你说奇不奇怪，那个小孩被撞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自己爬起来了，一点事也没有，就是吓傻了，哭都忘了哭。他爸爸也出来了，我说一定要带孩子去医院看看，他爸说小孩没事不要去。我把电话号码留下了，到现在也没打过来，大概真的一点事都没有。”蔡光明一口气说了事情经过，余惊未了。

　　“也太惊险了吧，你真有狗屎运。”
　　“今天说起来心还在别别跳呢。哎，我觉得是上帝在顾念我。”
　　“切，你以为上帝和观音菩萨一样是以保佑你平平安安为本职工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