荠儿心里暗叫一声“不好”，心想，他不会说我砸他了吧？忙看向老板娘。老板娘斜了他一眼，冲着徐车夫笑道：“当然是走了。不信你在屋子里找找。”接着神色一正：“你还说呢，昨天晚上回去你吃什么了？”
　　徐车夫得到老板娘肯定的答复后，松了一口气，也不管什么香灰了，一下子趴在了桌上：“我昨天回去饿极了，就吃了一块你给我的糯米糕。我发誓，我就吃了一块。”
　　老板娘一把推开他，几把把桌子上的香灰扫回袖炉，又吩咐荠儿去拿了条毛巾给他擦脸，都打扫干净了才沏了壶茶，坐下来慢吞吞地说：“幸亏你就吃了一块。你吃多了神仙也救不了你了。”荠儿不解地看着老板娘：“你说什么呢？”一边把手边的糯米糕推向徐车夫：“你折腾那么久了，不饿吗？快吃一块吧，这个是老板娘特地为你做的呢。”

　　徐车夫一下子跳起来躲开：“不不不，我不吃不吃，我不饿。”
　　老板娘看着他的反应，掩着口笑道：“没事，你吃吧，这个真没事，是特地给你做的。”
　　徐车夫将信将疑地拿起一个糯米糕，小心翼翼地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又掰开看看。那糯米糕初闻只是有一股油香和米香，仔细嗅嗅却混杂着山药绵绵的略苦的味道，夹杂着蜂蜜悠悠的清冷的甜香，混合成一股奇特的香气。轻轻地咬一口，枣泥的甜腻被软绵绵地包裹在了外皮的清香中，香糯之中又有干脆的感觉。徐车夫一连吞下三个才抹抹嘴问到：“老板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板娘不慌不慢地给他倒了一杯茶，笑着说：“别噎着，这一盘子都是你的，不着急。你自己不是也说了吗，你把那个青衣男子给丢在了砖房里。他伤的很重，自然是没有活下来。”
　　徐车夫脸上一红：“可是，他和你给我的糯米糕什么关系？我吃了那糯米糕之前，只是感觉他在我身边，并没有对我怎么样。昨天晚上我吃了那块糯米糕之后，他突然就扑在了我身上，掐着我脖子，凶神恶煞的样子。”
　　老板娘笑笑：“你还挺会用词儿的。老实告诉你吧。那个书生一早冤死，却阳寿未尽不能投胎。他只能记得最后是你把他丢在那里的，所以也只能跟在你身边。本来按照常理来说，世间阳气重，他跟你几天也就魂飞魄散了，却不料赶上昨天是中元节，鬼门大开的日子。从他死的那一天开始，世间鬼气越来越重，到昨天达到鼎盛，这也就是他为什么能一直在你身边的原因。糯米糕是祭祀之物，糯米本身又有除秽之效。他临死之前痛饿不堪，有了糯米糕自然会原谅你，也能趁着鬼门大开之际投胎转世。本来这事也就这么完了，偏偏你不听劝吃了他的糯米糕，他自然要跟你讨要回来。这些天你精神恍惚，阳气下降，他的鬼气又上升，岂有不伤你的道理？”

　　徐车夫长吁一口气，心有余悸地问：“你的意思是说，我抢了他的吃的他才扑上来的？那他现在到哪里去了？”
　　老板娘拿手帕从他额角上揩下一小片香灰：“回去了呗。他即使怨念再深，也不会不知道孤魂野鬼的苦处。鬼门在中元节之后会慢慢关闭，他自然是去他该去的地方了。我看你也一夜没睡好，赶紧回去睡觉吧。这盘糯米糕你拿走，我加了补身子的东西，你吃完了明天再来跟我拿就是。”
　　徐车夫如释重负，千恩万谢地抱着糯米糕走了。老板娘看了一眼欲言又止荠儿，笑着问：“怎么，有问题？”
　　荠儿嘟嘟嘴：“当然有问题了。徐大哥是个凡人，怎么能看到那个书生的？还有，他怎么会招惹上这么大怨气的？”
　　日期：2013-01-07 22:05:00
　　老板娘用指尖点了一下荠儿：“你观察还挺仔细啊。你忘了，徐车夫喝了我的状元茶。状元茶是通窍的，那书生怨气这么大，他自然看得到。至于那书生么，还不是因为找不到陈耀祖。”
　　“陈耀祖？这事怎么和他又扯上关系了？”
　　老板娘弯下身子，盯着荠儿：“我说平时怎么没见你话那么多呢？”荠儿不耐烦地躲开她：“还不是你不让我乱说话！不说就不说吧，我还得配合你，还不如装哑巴呢！”

　　老板娘没理会他的抱怨，自己又倒了一杯茶：“那陈耀祖一心想考取个功名，可惜命里没有这一项，于是想到了换命。所谓换命，就是把别人的命运和自己交换。一般人都不会用自己日后的功名和眼下的钱财交换，但是这个书生家里实在太穷，于是答应了陈耀祖。两个人去找阎婆子换命，并且听了阎婆子的话来我这里喝状元茶。本来按照道理来说，命运只能换一部分，书生的命运分一部分给陈耀祖。这之中的度，是多一分少一分都不可以的。无奈那陈耀祖太贪心，想要既占有书生的功名，又保住自己的财富。那阎婆子也是个见钱眼开的主儿，当下就出了馊主意，说只要杀了那书生，就可以全部占有他的命运。陈耀祖找人偷偷地把书生打个半死，又怕出事，就叫徐车夫把他扔到了城外。书生至死不知道谁指使的，自然只能找徐车夫。他的阳寿本未尽，却横遭此祸，自然只能在世间游荡，不能投胎。两者加起来又逢鬼节，怨气自然是极重的。”

　　“那陈耀祖的事情呢？是不是因为他杀人换命所以遭到了天谴的？”荠儿若有所悟。
　　“聪明。书生的怨气其实原本已经因为这件事削弱了不少，再加上提供的祭品，徐车夫可以安然度过鬼节的。谁知道最紧要的时候，他居然抢了人家的东西，你说不找他找谁？来店里、路过店门的孤魂野鬼连我们还要忌惮一下呢，更何况他？今天要不是我用了你的送神香，他还不一定会怎么样呢。”
　　“送神香？我说那香味那么熟悉呢！你动了我的送神香！”荠儿一惊，差点蹦起来。
　　“是啊，就是这个。”老板娘得意地晃晃手里的袖炉，“我很聪明吧？不然被那个书生瞧见，肯定当场掐死他。”
　　“你自己没有吗？没经过我同意就拿我东西！”荠儿急得就差在地上打滚了，“还有，你用了送神香怎么还让徐大哥往香灰上趴？你不知道那个东西普通人吸进去会折寿啊？”
　　“我当然知道啦。”老板娘得意地望着荠儿，“可是我不是立刻擦得很干净了吗？他自己办的事得自己付出代价啊。用一两年阳寿换一条命，你说哪个值？”
　　荠儿只是瞪着眼睛气鼓鼓地看着老板娘。老板娘瞧着好笑，用手指戳戳他的脸道：“快别看我了，天都大亮了，烧水去吧。”

　　日期：2013-01-07 22:06:00
　　（三）桂花藕粉
　　眼下的季节虽说是夏末秋初，但其实早已有丝丝小风夹杂着凉意往人脖子里钻。大明湖里的荷花虽然也是粉面朱颜，仔细看去却也有了那么点美人迟暮的意思。一条条小舟穿梭在荷叶之间，堆满了白嫩的藕节。
　　“老板娘，我要藕粉。”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引得店里的男人纷纷侧目。说话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妙龄少女，水汪汪的杏核眼，略施粉黛，梳着丫髻，穿一袭藕色的丝绸的裙子。简单的款式，良好的剪裁更凸显出少女曼妙的身姿。老板娘看了一眼少女，轻轻笑了一声，招呼荠儿：“快，给小莲姑娘拿藕粉去！”
　　荠儿抬头看看少女，一反常态地把手里的东西往桌上一放：“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气鼓鼓地跑进了后厨。
　　老板娘尴尬地冲少女笑笑：“这孩子，就这坏脾气。姑娘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取。”

　　少女看着老板娘，“扑哧”一声笑了：“这么久没见，他还是这性子，一点都没变呢！老板娘，你也不好好调教一下。”
　　老板娘无奈地揉揉肩膀：“哎，我哪里能调教得了他哦！倒是姑娘你，可以帮帮我呢！”一边说着，一边从少女手里拿过食盒：“姑娘的藕粉，想必也不急着取。前些日子刚采了鲜藕，我看那小子自己做了一批新的藕浆。要不，今天下午让荠儿给你做了新的，明儿你再来拿。”
　　少女歪着头想了想，笑笑道：“也好。不过，老板娘你有一阵子没露面了，我们小姐也想你得很。我看，倒不如今天晚上你和荠儿一起来我们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