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别看了，上车！”
　　日期：2016-05-19 10:18
　　第十二章　 护身皮袄

　　“小子，到地方了随便看，撒欢玩，欢溜地上车赶路！要不是少分了面，这车上恐怕还真挤不下呢。
　　孩子随大姨从后辕子上了马车。五爷递过来一件用獾子皮缝制的大皮袄，这件宽大的皮袄很厚重，五爷说：“这皮袄你别看它旧，穿上可暖和，你看这绒毛细密平齐，有均匀的小弯曲，又称‘菊花心’，不易被水浸湿。”大姨连声道谢，用皮袄将男孩裹得紧紧的。
　　五爷又将自己屁股底下垫着的一块松鼠皮递给孩子。这玩意儿既保温又隔凉，给孩子垫上。我们岁数大了能将就。说着，将孩子腿部用松鼠皮盖上。“风吹皮毛毛更暖，雪落皮毛雪自消，雨落皮毛毛不湿啊”五爷叨咕
　　孩子的头缩在皮袄里，闻到一股浓烈的膻气，呛鼻，只好把头伸出来，寒风从脖颈杀过来，灌进口里，呛得他咳嗽起来。
　　五爷给大姨递上一领白茬大羊皮袄。然后跳上马车，把鞭子攥在手里，摆出吆车的架势，对娘俩说：“坐好啦！”一扬马鞭甩一个清脆的鞭花，三套一辕的马车出了昌岭。上了土路，四匹牲口翻开蹄子小跑起来，小马驹紧随其后。
　　茫茫大地一派肃杀景象，觅不到一丝生机。
　　五爷把羊皮大衣紧裹在身上，把个脸遮的只露两只眼睛。
　　将至中午，天气开始变化起来，一些似云似雾的东西慢慢地堆积在空中。

　　五爷眼睫毛已经挂了一层的霜，狗皮帽子上挂满冰凌碴子。
　　一行疲了的牲口，在梆硬的土道上喧着疲沓的蹄声和脚步声，还有车轴的吱咛。
　　雪花纷飞，淹没了路径，旷野天寒，朔风如嘶。
　　这时，老天爷的脸色非比寻常，大雪像西北风鬼一样“呜哇——呜哇——”的吼叫中，由最初的像鹅毛一样飘飘洒洒，开始连成片儿、抱成团儿往下砸了，后来简直就像是狂轰滥炸，树枝断裂的“咔嚓”声。

　　大姨又操心起车和辕马的安危，对着五爷喊：“把辕护好，小心把辕马滑倒！不行的话我和孩子下来跑跑。”
　　五爷道：“你们娘俩别折腾了。”
　　拖着车的骡子在前方不安地晃着脑袋，拖在地上的绳索已被掩埋，随着牲口的晃动在雪地上摇曳出一条新的痕迹。
　　车身很重，四匹马挣紧了缰绳，蹬开四蹄，扬起尾巴使劲地拉着车。高五爷手里的鞭子高高地扬起，不时地抽打着驾辕的青鬃马。空旷的原野上空便会有“啪——啪——啪”的马鞭子的响声和“驾——驾——驾”的吆喝声。
　　前边有一段路特别滑，还是一处高岗。上坡的时候，五爷抡起大鞭“叭叭”打了里套菊花青和外套小黄马几鞭子，这几匹马同时用力，粮车慢悠悠地爬上了土岗；过了岗就是下坡，两边是悬崖峭壁。五爷急忙跳下车，“吁吁”地叫着，不断地提醒牲口减速。重车有贯力，青鬃马往后接连坐了几次坡都没能坐住，车轮子转得越来越快。
　　“啊，危险！哎呀，不……”
　　五爷拼力用肩膀扛着车辕，车辕摆得越来越厉害，带着辕马和他，东倒一下西歪一下开始“画龙”，两只脚咋着都迈不出直线，要是把辕马滑倒，就惹下了天大的罪过。于是，竭尽全力扛车辕，想减轻车辕的摆动，但车辕的摆动没有一点缓解。终于，辕马又一个摆动，啾溜溜滑下坡去。
　　马车猛地向里手侧了过来，那一刻来得太突然，五爷赶紧拉车刹绳，“嘣”，绳子断了。五爷见事不妙，双手勒住了辕马的缰绳，试图把马车给控制住。可是，马这时已经收不住脚步了，五爷被马车带出去十几米远，他死死地抓住了马车后辕，用力向后拉，这车哪里停得住。脚下一滑栽倒在地。
　　马车疯狂的弹跳，大姨帮忙拉牲口的时候一条腿缠在了套绳里。她使出浑身解数向外翻动、挣扎都不管事。只感到扑面而来的是一阵阵白色的旋风。羊皮袄扯掉了，头巾掀飞了。有一瞬她曾觉得车辕马在使劲向后坐，似乎想让车停下来，但它已无回天之力。在五爷拼命的追赶中，在马蹄狂乱的闪动中，她凭着求生的欲望忍着剧痛，死死抓着套绳，躲着身后狂野的车轮，象落叶、象小鱼被摔打着、卷动着，眼看就要挺不住了。车轮子直奔她的头部碾来，车上有千斤重的粮食，爷爷一闭眼，心说完了。

　　朦胧中，一声马的长嘶在耳畔响起，悠长、凄厉，令人心颤。接着，她似乎被什么拽住，整个身子凌空飞起来……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见青鬃马低下头去，一口叼住了棉袄，硬是把大姨给拎起来了。

　　“哐——哗——”马车翻了。
　　面袋子散落四处，路上一片狼籍。
　　车子悬在路边的半空中，晃晃悠悠，而下面，是一个峡谷！五爷这才发现，车头车尾不在一个水平面上！车头向下，尾巴翘起。倾斜的马车剧烈地摇晃，随时都可能坠落。
　　在五爷的吼叫和摇动中，大姨清醒过来。他脸色煞白，五爷喃喃着：“全靠我的辕马了，否则你早完了……”
　　五爷站起来摸了摸，浑身上下哪儿都没受伤。再看这匹青鬃马，全身像水洗一般，有血从嘴丫子流下来，滴落在雪地上。
　　“啊！孩子呢？这孩子呢？”
　　大姨急哭了。

　　马车颠簸着前进，孩子恍恍惚惚进入梦乡。睡梦中的他听见周围发出的一片稀里哗啦的声音，就像是过年时的鞭炮声。他忽然觉得身子猛地停顿下来，模糊中有倾斜的感觉，孩子不由眯起了眼。往四周望去，见自己身处一片灌木丛之中，脖颈子和脚脖子里灌了一下子雪，凉丝丝的。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齐膝高的野草随风左右摇摆，他定下神来，疑窦顿生。
　　“咋了，大姨不要我啦？”
　　他甩掉獾子皮大皮袄，挣扎着从雪堆里爬了出来。
　　“大姨——你为什么把我扔了——”
　　五爷和大姨向崖下灌木丛飞奔而来。
　　两个大人诚惶诚恐，吃惊不已。
　　而这孩子却傻呵呵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车翻的刹那间，卷缩在面袋子里的孩子即刻被甩出，先落雪坡后又滑落沟底树丛松软雪堆里。由于有獾子皮大衣包裹，外滑里软，孩子有惊无险。
　　大姨接口说道：“多亏这獾子皮啊！救了这孩子一命！不然我这责任就大了……”

　　一片混乱之后，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都有不同程度的撞伤，但看来都无大碍。
　　人没事，赶紧掫车！五爷摘下大车下面挂的土制绞杠，俗称“金脖捞”，挂到路边大树上。
　　“七嫂，你帮帮我……”大姨听见五爷的喊叫，对着辕牲口吼了一声：“吁——”连刮木绳都没拉就朝后边跑。跑到摔倒的辕马跟前，压在车辕下边的辕马快憋死了，眼睛都鼓出来了，四条腿也被车辕压在下边不能动弹。大姨用刀子割断压在辕马脖子上的车襻。车襻一断，辕马就能呼吸了。
　　五爷使尽全身力气绞起绳索，把马车一点一点拉到路面。歇了一口气之后，五爷再利用头顶上的树干，固定好绞杠绞起车辕。把辕马从辕里拉出来。大姨对五爷喊：“快把辕马遛遛，看胯骨压出毛病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