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雪峰极不情愿地拿起画笔,茫然之中不知从何处落笔。
大老贺就站在他的身旁,他在画纸上打轮廓,大老贺说:“我爹的眼睛小,你就把小的都画大点。哎,看着没,你看见我闺女桂琴没,哎,就按照桂琴的眼睛给我画,双眼皮!”
“有了,你叫你闺女过来不就什么都结了。”凌雪峰说道。大老贺赶紧把桂琴叫过来,找个凳坐好。凌雪峰就按照大老贺的要求把所有小的都画大了,要想画好人物,眉目最能传神。对!就从眉目开始画起,凌雪峰仔细地端量着桂琴的眉目,就象呆子一样深陷冥思之中,然后不自觉画起来。
参照桂琴的模样,稍稍把眉毛加宽加长,刚毅一些,轮廓男性化。
“孩子,干活不由东累死也无功……我祖宗只有我心里有数,长的啥样我最清楚。好!好!找着感觉了……”大老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皮说:“老祖宗在旧社会做过大官,可根据你的想象画出来。”凌雪峰接葫芦画瓢,就给这张画像上的人物画上了小人书里关羽穿的朝服。画好了再看,嚯家伙,整个人变成了浓眉大眼,挺着胸脯的一员武将,这……这……凌雪峰摇头说,不行,不行,狗戴嚼子……。伸手想将画撕下来,“住手!”一声喝阻,手被大老贺摁住了:吓得孩子一激灵。再看,大老贺竖起右大拇指,面带喜色地说:“妥,妥妥地,孩子,不,小伙子,祝贺你,你成功了!”
凌雪峰茫然不知所措::“丢手艺,画的不好……”
大老贺吟吟笑,说:“大外甥,就这么说吧,今后看谁还再敢熊我,俺不是包子,俺是有身份的人!”
兜里揣着糖,凌雪峰背起画夹子撒腿就往家跑,边跑边往嘴里塞一块糖,跑路使上下牙对齿,都把嘴里的糖嚼碎了,走路也要用手捂着它,好像怕它们出口袋里飞出去似的。手心的汗水已经把糖的颜色印在了手心上,五颜六色的,就像一只蝴蝶落在手心上,而糖纸也是舍不得扔的,一张一张攒起来,留着过年的时候贴墙,也给年增添喜庆的味道。
回到家,大姨问:“你贺舅给你糖了?贺舅也不容易,不能要人家的东西。”大姨笑着对他说,他脸通红地说,“不是我要的,是大舅给我的!”
数日后,大老贺小卖店墙壁显要位置挂着一溜镜框,这是他续的新家谱,在第一组镜框里装裱着一个人物肖像,就是凌雪峰画的那张镇得住场面的祖太爷。
日期:2016-05-22 12:22
第十五章 孤独守候
在那宁静的乡村里,村里的每户人家,几乎都有那么一种小物件,细细的柳条编成,悬挂在房梁垂下的一个挂钩上。吊筐既防腐,也防鼠。家里有点什么特别的“嚼货”,比如榛子、花生。为防馋嘴的孩子,便都放进那里。大姨家的房梁上也有这样一个物件。凌雪峰这些日子表现挺好,一直在家画画。大姨便搬只凳子,跷脚摘下吊筐,或抓几粒花生,或递给凌雪峰一把榛子,适当奖励奖励。
凌雪峰正享受着大姨赏给他的几颗四粒红花生,窗外忽然穿进一束光芒,如探照灯般绕来绕去,把个宁静的土屋照得一片明亮。凌雪峰刚站起来,那束阳光就钉在他的脸上,一动也不动,使他无法睁开眼睛。他有点气恼,猛地举起拳头,那束阳光一下子不见了。他睁开眼睛,却是一团黑洞。过了一阵才隐约发现,那是大孬,晃着小圆镜,勾引,又来勾了,这是暗号。
大姨告诉过大孬,玩得有时有晌的,别老来勾。凌雪峰要在屋学习,不能总出去玩,几个孩子整整就干起来……
几个孩子总是吵吵和和,和和吵吵。他们总是为一件小事而争吵,甚至大打出手。没逼脸,不大工夫,几个家伙又凑到一块去了。
他抓起剩下的两颗花生,一边咳嗽一边跳下炕。乘大姨不注意溜出了家门。
几个淘气包汇合后向北山窜去。
从大姨家向北走,隔了两家就是果树园子。再继续向北走,直到村子的尽头,与滚马岭的坟茔地相隔不远的,在半山腰上一栋低矮的土房里,住着一位白发皤皤满脸核桃纹的干瘪精瘦的老太太,大姨曾指着这位八十多岁的老太太对他说,你叫太姥。凌雪峰就点头叫了一声太姥。
太姥很不爱干净,家里乱成了一团。她双手的指甲里满是污垢,头发也跟茅草一般凌乱地蓬着,灰白的短发上,散落着银灰色的头皮屑,如同风干的谷糠,浮贴于发梢,感觉只要一个甩头,就会全都落下。可是,老人似乎不在意,只有头皮发痒时,才会抬手刷拉一下,那些如同谷糠的皮屑便纷纷飞落。老人嘴里嘟哝几句,含糊的,没有人能听清他嘟哝的意思。
邻里们都叫她“斑婆”。他问大姨别人为什么这样称呼她,大姨说是因为太姥的衣服上打满了补丁,远远看去就像个斑斑点点的瓢虫,所以人们都叫她“斑婆”。
日期:2016-05-22 12:30
“斑婆”似乎沉醉在那片昏暗之中,即使点了那盏昏黄的洋油灯也无济于事。大姨常去那所昏暗的老房子给“斑婆”生火做饭,事实上他很害怕那所老房子,因为除了昏暗外,它还散发着一股发霉的气息,甚至他能看见那具“斑婆”为自己准备的红色棺材,甚为吓人。然而这些都无法抵挡住他的好奇心。
每天,她都是习惯地拄上梨木拐杖,到房子后面的那块坟茔地去。
一回头,就瞧见了身边这棵老松树,它差不多老是一个样子,仿佛时间就不会改变似的。哪能呵,一晃儿,梦一般的六、七十年不就这样过去了嘛。
老太太扬起一双浊眼,试图穿透重重叠叠的森林。
站在墓前,斑婆小心地摆上了两粒花生,又放上一个土豆。
刚摆完供品,斑婆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一把抱住墓碑,眼泪就下来了……
斑婆不停地抚摸着墓碑,嘴里喃喃自语着。谁也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重叠的森林里,谁能听到老太太的声音呢?
数十年来,这位固执的老人自己住在这样一个僻静地方,除了不愿意见人的原因外,还有就是为了这个,在能看见坟头的这坟茔边恸哭,不影响别人。
多少年了,来坟地恸哭已经成了老太太每天的必需。哭过了,胸口才舒坦一些了,鼻子也不那么堵了。
这时,天飘清雪了。瞧这位形单影只的老太太,在完成了一天中这样一种重要的事情之后,沿了雪路,朝小屋挪去。
她不愿见生人。老太太的说法是:喜欢乡村的生活,但是真实的情况,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
之前去过几次“斑婆”的老屋,也仅仅限正面的小屋。这就勾起了孩子的好奇。
她耳朵背,和她说话,她总要喊几声“啥,啥”,你说“小心别摔了”她就说:“是呀,我都憋坏了”,眼神也不行了,原本大亮的天,她会说“这天,阴的这么邪乎,要下雨呀”。只有在和人打交道时她才知道自己“老了,不行了,又聋又瞎”。
据说,太姥是五爷的亲戚。所有老人的记忆中,没人清楚老太太以什么为生,有无子嗣,有人说她年轻时特别漂亮,有人说她跟大人物去过北京,还有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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