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闭上眼睛。忽然听到耗子“吱吱”声,掐架声和奔跑碰撞声,看星光和月光已透过屋顶洒进了铁皮柜,他正有些害怕,忽然一个软绵绵的东西落在他前胸上,他吓得一激灵,却感到两只爪子在他胸前抓了两把,如一片羽毛般飘向柜的角落。“吱吱”听到这叫声他才意识到,柜子钻进来了一只耗子。“吱吱,吱吱……”可能是对同伴的呼唤,不一会儿,又有两只耗子先后落进来……
一只只耗子从地洞钻了出来,在马棚里跑来跑去,将木头咬得嚓嚓直响。凌雪峰恼怒道:“杂种操的,像在过兵呢。”便将铁柜拍得山响,老鼠才稍稍有所收敛。过不多会,又开闹了。听,又在咬,不知什么东西又要遭殃了。凌雪峰已是无可奈何。
好在孩子瞌睡大,不一会就能进入梦乡。
刚睡不大一会儿,他就被冻醒了。屋外的北风裹夹着松林呼啸着,声势浩大。每一次拍打在墙上的沙石土粒就像有人在撒沙子一样,“牛子眼”里灌进来的一股股冷风,将泛着牲口粪尿味儿的空气搅合得多了几分清新和寒意。头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还有唧唧吱吱的欢叫声,他知道可能是耗子在秸秆上活动了。
睡吧,数数数到一百,睡着了管它呢。
“一、二、三、四……三十二、三十三……
”不行,这方法不好使。怎么”被子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压住了似的,一种踏实不透风的感觉传来,并且这种感觉在移动,向自己的头部移动。脸上还落有什么凉凉的东西,有什么东西在头发上滑倒?耗子,可恶的耗子!他忍无可忍,轻轻地伸手摸出手电筒,猛地揿亮开关,只见大衣上两只大耗子飞快地逃遁,棉大衣上还落了一层秸秆。手电筒射向头上的秸秆垛,耗子慌慌张张,躲的躲,藏的藏,一只耗子险些从草垛上滑下来。但也有恬不知耻的一对,竟然无动于衷地背对着光线在交媾,还乐不可支地叫着。
凌雪峰就这样将手电筒一直亮着,射向一个方向。光有些发黄,可能是电不足了。不一会儿,慌乱的老鼠又都钻出来了。起初还小心翼翼,渐渐地,跑跳、欢叫、嬉戏又恢复如初……
“吱——吱——”突然听到耗子发出的吱吱的叫声。
凌雪峰又磕了一下手电筒,亮了,这一看不要紧,吓了一跳:一个像小熊一样的怪物将刚才叫媾两个耗子一起叼住,正扭头和手电筒的光束对视。凌雪峰近距离看清了:脸像熊又像猫,眼睛不大,溜圆,泛着凶光。爪子像熊瞎子一样长,像猫一样尖尖的。怪物毛色光亮,眼神锐利,当发现他在下面的时候,它竖起了耳朵,目光灼灼地看向他,怪物眼中透露出一种刻骨的敌视,令人后背发冷。噢,五爷大皮袄的颜色和花纹很像这玩意啊。但怪物并没有与他长久对视,叼着两个耗子调头没影了。
在生产队的院子里那棵歪脖子槐树上,挂着一口锈迹斑斑的大钟。
正冬天,老槐树上那疙疙瘩瘩的藤条,就像是僵死的老人一条条外露的青筋。
但这钟可不是随便就可以敲的。这钟仿佛是五爷的专利,只有他才能拉动钟球下面系着的那根长绳。钟声一响,社员们不是认为下地干活,就是认为到了回去吃饭的时候了,要么就是开会。如果钟声没响,社员提前收工了,那么这一天的活算是白干了,没人给你划工分。只是钟声的作用,也是队长的权威。
五爷来到老槐树下,伸手从树杈上解下系在钟球上的麻绳,熟练而有节奏地一紧一松、一紧一松,钟球就在这牵绳的一紧一松中左右摇摆,撞击钟壁,发出清越而洪亮的声音,钟声在薄薄的晨雾里飘荡,悠悠飘满了村子的每个角落。社员们开始陆陆续续来到老槐树下。五爷蹲在地上抽烟,头都不抬一下,一声不吭,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社员们随便找个地方站着,等着五爷派活。约摸一袋烟的工夫,看看人都来得差不离了,五爷把烟袋锅往地上的石头上使劲磕一磕,磕掉里面的烟灰,将烟袋像枪一样别在腰上。
“可怜的孩子,你在哪里……”大姨拄了个烧火棍,眼泪簌簌地下来了。
五爷看着七嫂没有说话,脸上的皱纹一动不动,像老树根一样。
七哥以前是生产队队长,文丨革丨开始,县里下达任务,说要必须要在村里揪出地富反坏右,熟头巴脑的,谁是地富反坏右?一股火,丢下了七嫂和一帮孩子狠心走了,别人可怜七嫂,就张罗着给她找人家,她却总是摇头:“我不能负了那死鬼,好歹也得把他那几个孩儿拉扯大。”
五爷的咳嗽比往常认真了好多。他要宣布重大决定时都咳嗽得厉害。
“大家再等一会儿,待愿意出去找孩子的人聚得齐了,咱们就分一下工。不然就乱了,大家想想,如果大家都去了一个方向,找到孩子的机会就少了。”
赵老鳖说道:“就是找到他,我还是担心他敢不敢回来呢。”
“无论是谁找到他,就跟孩子说生产队的大叫驴早就该死,生产队不再追究这事儿了。一头驴重要,可跟一个人比起来,就不显眼了。再说,他是孤儿,咱老少爷们的心都不是铁圪垯,都是肉长的。谁还会跟一个苦命的孩子去计较?”五爷大声说道。
人群里传出啜泣声,大老贺捂着个大棉帽子佝偻着咳嗽着用油光的棉袄袖子擦着鼻涕,快嘴帘倪婶皱着眉直钩着眼静静地左顾右瞧,喜田儿他爹嘴里叼着的烟袋锅早已熄了火仍在吧嗒着,郭趴子紧绷着脸紧挨着他站着。
“自小没离过家的孩子,这黑灯瞎火的,山上还有野兽。不知这孩子有没有垫巴(补)点东西吃没有?”
“是啊,这孩子也是……虽说爹娘没了,可还有村子里的叔叔大爷婶子大娘……”大老贺叹了一口气,说:“一家一口饭也饿不着这孩子啊。”
“孩子也不想跑啊,惹了事儿,吓的啊……咱不能让这孩子在外面挨饿受冻。出去转转看,因为他出去的时间还不长,不会走得远。以后再找他就难了,有个三长两短的……”
“不好找也要找,咱不能不管这孩子。虽说讨厌点儿与咱没亲没故,可一个村子里住了一辈一辈又一辈,咱要是不管这孩子,老辈人在地下也不会答应。”
“咱们现在最要紧的是先把人找回来,驴的事儿放放再说吧。”
这不,青年点的杜德奎也带几个小青年赶来了。
五爷正了正狗皮帽子,有点一级政府的派头。“好了好了,大家都别说了,我听出来大家的心思了。这驴的事儿就翻过去了,无论谁找到了孩子,就告诉他,就说是我高五爷当着大伙的面说的,驴的事儿不提了,同时跟他说明白,全村的老少爷们都在等着他回来。”
五爷很利索地做出了这样的决定,“现在老少爷们也聚了不少了,我还是卖个队长的身份吧,给大伙分派分派。我刚才数了数,咱们现在出来了二十五个人,东西南北加上东北西北东南西南正好八个方向,每个方向去三个人,三八二十四,多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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