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我扶着差点虚脱的张黎再次回到舅舅家，舅母安排好了一间小屋，我把她抱上床的时候，她已经晕睡得人事不省。
　　我无由地叹息，悄悄给她除却外衣和鞋子，用被子给她盖得紧紧的。轻轻用手指为她梳理一下额前的碎发，这个曾经让我魂牵梦绕的女孩，冷艳孤傲的小仙女，此刻却那么无助那么悲伤躺在面前。我知道不应该再关心，多余的关心会让人重拾信心，续写早已结束的故事是残忍的。好莱坞很多电影的续集，都糟糕得要命。
　　张黎妈妈轻轻进来，怜惜地坐在床头，温柔地抚摸她女儿憔悴的脸颊。

　　果果，你有半年都没来我们家了，是不是和我们黎黎在闹别扭？黎妈妈抬头问我。
　　我很惭愧，以前每次到她们家，黎妈妈都会做很多好吃的。她不止一次悄悄对我说，所有追黎黎的男孩子中，只认定我一个可以娶走她女儿。这曾经兴奋得我差点幸福地死掉，认为天下最好的妈妈莫过于黎妈妈。可惜我和张黎分手后，谁都没有勇气将这个结局告诉她。
　　黎妈妈是个非常美丽的女人，和张黎一起逛街，大家都夸赞说这对姐妹花好漂亮哟。气质的女人是与生俱来的，所以我从不怀疑黎妈妈年轻时候是重庆的万人迷。
　　我摸出衣兜里的一叠钱，递到黎妈妈手里，结结巴巴说，孃孃，我来得匆忙没买什么东西，这点钱是我的小心意，这两天一直忙忘了给黎黎，请您收下，一定收下。
　　黎妈妈怔了一下，推开我的手说，果果，你收起来。自家人啷个能收自家人的钱呢？现在黎黎外婆才去世，我们过段时间后再约你爸妈一起来谈你和黎黎的事。
　　如果是一年前，我肯定会开心得晕过去，高中时候和张黎重逢开始，单纯的我一直固执地认为，今生娶她做新娘是这辈子唯一需要做的事情。但是半年前我们默然分手，其实也不能算是分手，因为张黎从不没说过爱我，我们在一起也从不曾说是在恋爱。也许是我追了那么多年，感动了她恻然之心，她住进我家只是因为下班后需要一个家的眷恋而已。

　　她从不说和我在一起的原因，我就是这样帮她猜想出的理由。
　　我赶回家里冲了一个凉水澡，洗去一身的疲惫。再凭印象找到燕子说的她朋友的家，看看传呼机，六点过七分，还好不算太晚。
　　按响门铃后，是一个富态的孃孃开门，门缝一开，就听见燕子在里面呜呜大哭，比张黎的哭声有过之而无不及。
　　孃孃带着一脸说不出的表情问我，萧果呀，你怎么才来呀？快进来进来。
　　我一进屋就像敏感的猎狗，直朝哭声的房间奔去。看见一个秀气的女生陪坐在床边，燕子盘坐在床上，一双大眼哭得像对桃子。


日期：2009-10-19　18:29:30

　　如果一个女生为你哭泣，请你一定要看她的眼睛，就算她是无理取闹，那也是太在乎太依赖的原因。
　　第一次看燕子哭泣，我以为发生了天大的事情，她一句话也不肯说，害我把所有能想到的坏事情都想了个遍。所有的劝慰都无能为力，我焦急地在床边来回嗟叹。
　　燕子的好朋友叫二妹，她悄悄问我，叫你五点半来，你怎么迟到这么久？
　　我睁大眼睛失声问道，她就为我来晚了这样哭？
　　爱情来的时候，没有预告；相爱得难分难解的时候，我们却不懂什么是爱情。在别人眼里，多么平常的一件小事，我们却可以闹得天昏地暗。
　　从此我掌握了一条燕氏定理，如果她哭泣，加上旁边手足无措的我，哭声绝对等于半小时。有时候只哭一刻钟，那是我哄骗手段奏效，所以时间要除以二；有时候她的哭泣超过半小时，那一定是我态度不够诚恳，因此定理出现变数，要乘以二，或者更多。
　　我和二妹连哄带劝，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燕子不能凝固的泪水，结束了我们第一次的矛盾。
　　我发觉我们每天都在创造第一次，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拥抱、第一次接吻……，还有第一次吃她的剩饭，第一次背她走一里路，当然背她走的里程每天都会刷新，我们不用担心别人来突破这个纪录。还有第一次**，这个事我们像两个行政部门对待上丨访丨户，心照不宣地找出各种借口推诿推延。我一直在渴望，却又激动害怕那一刻的到来。

　　晚饭后我们坐了一会，才告辞离开。在路上，燕子依旧对我爱理不理。我讲了几个笑话，她只是哼了几声表示听见了。
　　前面有一个跪在地上讨钱的乞丐，人行道上写满密密麻麻的粉笔字，可能是家乡受灾的原由，也可能是感谢施舍者的颂歌。路过的时候，我丢了几块零钱，乞丐就用外地话说些感激之词。
　　你知道很多乞讨都是骗人的？走过以后，燕子转过头来问我。
　　知道呀。以前我在成都读大学的时候，在杜甫草堂遇到一个年轻人搀扶一个太婆，对我说他们是从外地来游玩的，钱包被扒手摸了，分无分文让我借点路费回老家。我给她讲以前的故事。
　　你肯定上当了吧？燕子又对我哼了一声。

　　给了一百块，那时候我一个月的生活费才两百多。
　　你真奢侈。她冷冷地说。
　　过了半个月，我又在杜甫草堂碰到那个年轻人，仍然搀扶一个太婆在要钱，仍然说同样的借口。
　　你的钱真好骗。她还是冷冷地说。
　　那次真是把我气坏了。后来遇到讨钱的，我知道分不清谁真谁假，所以就少给一点，被骗也骗得少一点。
　　这几天你到哪去了，你也可以少说点，那我知道被骗也骗得少一点。燕子冷冷的语气重了些。

　　我呆了一阵。以前我们都没有互问对方过去的故事，我想也许会藏一辈子，也许在某个时候会做些交待。那么就是今天，我应该有个表态，这是两个人之间必须坦诚解答的一道高数题。
　　一个女同学的外婆去世，我们以前关系很好，所以就去帮忙，一忙就是两天。我开始作开场白的解释。
　　燕子纠正说，是三天。
　　哦，对，是三天，三天两夜，我还没睡觉，等会早点回家补瞌睡，你看我眼皮这会不停地往下掉。
　　燕子看看我的眼睛，叹口气说，你还没说完吧，说完就让你回去睡觉。
　　我就简单说了有那么一个女生，读书的时候吸引了我，曾经每个男生都会有这种单相思，所以我也不例外。追了很多年，结果追成了一个好朋友，因为缘分是老天早就安排好的，你找不到老天爷行贿去改变命运。朋友求你帮忙，尽尽自己的能力无可厚非吧？反正我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时间。

　　燕子没有追问更多细节，她怜惜我憔悴的模样，早早就催我回家补瞌睡。
　　这一觉我睡了很久，做了很多稀奇古怪的梦，每个梦都很简短，但是相互之间又有联系，就像在玩金庸群侠传。
　　当我梦到野球拳终于练到十级，张黎出现了，她使用玉女心经几下就把我打成死血。我刚用一个气疗术恢复点体力，她又是一掌打在我身上。罢了，那就还她一招黯然消魂掌吧，结果我好像又坐在电脑面前，在使劲敲打键盘。再后来，就被燕子摇醒了。

日期：2009-10-20　19:47:41

　　燕子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我，透过窗帘的光线披满她柔弱的双肩，在顺滑的长发边缘泛耀出星光点点。我迷迷糊糊问了声现在几点了，又继续蒙头大睡。
　　小懒虫，醒来了，我都下班了。她继续摇呀摇，我就随着她划桨的姿势在床上来回摇摆。
　　你真不起来？还是不敢见到我？今天曾医生可把你从小到大的那点事全告诉我了，你喜欢的女生叫张黎，居然瞒得我好苦。燕子话没说完，我的睡梦早骇醒了大半。
　　燕子带着蒙娜丽莎一样神秘的微笑，看得我的心发慌。
　　该死的话你相信？臭小子最喜欢捕风捉影，有几句话是真的嘛？我一边说一边猜，该死从小一起长大，也和张黎是同学，对我这些事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关键是他今天究竟给燕子说了哪些事，该如何解释呢？
　　每个人心柔的地方总会有一些秘密，我以为能藏一辈子，如果不小心被燕子翻了出来，尘封的往事都已泛黄，还有什么说的呢？彼此取笑揶揄一番，权作美好的往事回忆而已，少年事本来就是懵懂可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