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烟胡乱在里面穿梭着，专挑人少的地方去。他走进了一条深巷，两堵高大的红墙威严陡立。这是一条太监们巡视查夜的甬道。巷子里一个人都看不到，沙烟感觉自己就是一小太监，胯下空虚，举着灯笼没命地奔行，想要走出这瘆人的恐惧。那埋葬地底下的皇权似乎蠢蠢欲动，正通过无言的建筑逼近沙烟。两堵墙壁紧紧跟随他的脚步，越来越逼仄。沙烟感觉自己变得渺小可怜，六神无主。统治者总是无所不在无孔不入。他想起一副著名的木刻画，一个老妇人恐惧张大的嘴巴，惊恐的线条嚎叫开来。

　　他终于拐了出来，身体打了一个冷噤，尿意强烈，他赶紧找了厕所去方便。厕所里不断有水在冲刷便池，里面一个人也没有。他站在那里，闭目等着尿，可能是受了惊吓，怎么也尿不出来。眼前晃动着面色如蜡的太监，那缺失尘根的玩意。他使劲晃了晃脑袋，想把太监们赶出去，便拼命地想那些嫔妃。她们身着旗袍，袅袅娜娜，等着他“翻牌”。他突然产生**的冲动。在这巨大的紫禁城里，在这冠冕堂皇的威权之地，他有了亵渎的欲念。他回头看了一下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夕阳的光辉一抹抹透过窗户漏射进来。他双手开始动作，眼前浮现出张小燕的丨乳丨房，一只手掀翻了看，白色耀眼的物事，模糊一团。紧张、害怕、狂热的情绪乱成一锅粥。可能是巷子里的太监作祟，他无法让它硬起来，而像烂熟的面条一样沮丧。

　　厕所里哗哗的水流惊醒了沙烟，他仓惶逃出，阳光有些刺眼。他一看表，快四点半了。游人已经绝迹，故宫快关门了。他吓得狂奔起来，生怕被关在这座紫禁城里，和无数孤魂野鬼纠缠厮守。

日期：2009-09-26　22:25:30

　　3、
　　归城东郊的归镇人一口“正宗”的归城土话。他们的口音比城里的更硬朗，底气也更足。发音喜欢加“去声”。这样说出来带更多的祈使语气，让听者感觉不容拒绝。骄傲的归镇人由此还宣称归城话是脱胎于他们，他们操的才是正宗的本地官话。虽则每年稻田里照例插着禾苗，但年轻人都不大爱务农，他们的精力放在挖掘归河的沙和卵石上，大半家户都有手扶拖拉机跑运输，给建筑工地拖沙和卵石。时间一久，他们结成了帮派，白天一个喔呵，可以集结数百辆手扶拖拉机。有一次就因为和归城交警搞筋，手扶拖拉机得了哮喘一样冒着滚滚黑烟，一辆接一辆从十字路口一直排到东郊，把路堵瘫了。

　　沙烟和韦星辰在学生时代就曾和“菜包子”他们以卵击石干过一架。
　　也是这些人中的，一到晚上就腰间别把菜刀，到处打群架，甚至还打到过邻县。人称“菜刀帮”。一不顺眼一言不合就砍一刀跑人。周边的混混都不敢进出归城的娱乐场所，菜刀帮把势力范围从归镇覆盖到整个县城。娱乐场所老板莫不向菜刀帮交保护费。一时，坊间太平，除了菜刀帮自己黑吃黑外，想打架闹事的反而少了。归镇人不好惹，各行各业举事都对他们敬个三分。说不定低眉顺眼的汉子，他老弟就是菜刀帮的。

　　菜刀帮头子就是“菜包子。”他要是站在你面前，你肯定会认为他还是半大小孩。其实他在学堂里就开始行走江湖，算起来也上十年了。但他就这个骨架子，弱不禁风的相。正是这把不压秤的骨头，在江湖中可是叫人闻风丧胆。他绝顶聪明，不屑学猪长肉，只长智慧。心思比谁都快。而比心思更快的是菜刀。他有两片特制的不锈钢菜刀，很是薄片，从旧报纸里亮出来，明晃晃闪烁。他的刀法毫无章法可循，他总能在对手之前做完攻击。而且更多时候是剁伤对方使家伙的手。他的刀收回，并在报纸上擦拭两下，对方的血才滴滴答答掉下来，并不是很吃痛。

　　就凭他的名头，加上黑白两道通吃，他在公丨安丨局检察院甚至县里面都有拜把子的兄弟，势力越来越大，除非打群架，他更多时候是在汽车后座放一蛇皮袋钞票，到处陪客打牌喝酒玩女人。这一次，“菜包子”顺理成章承包了工商局办公大楼的基建工程。当然，他没少去匡正强那里陪韩局长打牌。和韩武更是打得火热，隔三岔五邀韩武到他的舞厅跳舞。

　　在沙烟神色仓惶逃离故宫的时候，韩武不是减油门就是踩刹车，搞得后座坐着的张小燕前仰后合，脸好几次都蹭到韩武的脖子，张小燕掐他也不管用。韩武的摩托车技是一流的。他曾在办公楼下炫耀过，可以原地一百八十度掉头，还可以翘起斗船拐弯。他还一本正经告诉过她这个动作名叫“狗濑尿”。
　　舞池里，韩武身着深黑西装，白色衬衫，系一根鲜红的领带，面带微笑挽着张小燕转圈，时而脱开一个手，引领她玩一个花。时而踩着重音划出漂亮的弧线，如化蝶双飞。赢得旁边的舞者侧目，甚至踩了舞伴的脚。场面有些纷乱，他如入无人之地，眼睛微闭，闻着她的发香。粗大的霓虹灯在头顶回旋，把五彩光斑打在他的脸上，她觉得那黝黑的脸膛倒现出几分英俊来。

　　吃饭的包厢灯光明暗适度，人造的钟乳石悬挂三面墙壁，一些从山里面搜罗来的古怪树根盘错其间。房中央有一个小小灯光喷泉，旁边摆放了一个硕大的金鱼缸，一串黑的、红的金鱼安逸地飘摇在霓虹灯影里。打开门就是喧哗鼎沸的舞池，关上门就是山水洞天。
　　“菜包子”开了一圈香烟，韩武接了但不点上，说：“抽烟的多了会呛人，女孩子受不了”。“菜包子”说：“只管放心，这里换气扇就装了八个，都静音的，绝对保证通风无碍。这可是专门招待县里领导来客的包厢呢！我特地跑广州照抄来的一个版本，在归省怕也是数一数二。”
　　他神秘兮兮地碰了墙上的隐蔽开关，一面山水就徐缓打开，里面竟然是一个豪华套间。一个大床房，一个标准间，还有自动麻将桌、小酒吧。
　　张小燕看得目瞪口呆。虎子笑着说：“玩累了，可以去歇歇的。完全按照四星级宾馆设计。”
　　不一会，“菜包子”手下孟胖子和孟三兄弟端了几个菜上来，孟三又去抱了半箱酒来。韩武笑着说：“孟三，你摆龙门阵啊？不要把女士吓跑了！”孟三故意说：“我光搬了自己那份，你们要喝酒，自己去搬哦！哈哈。”

　　张小燕看不出桌上是什么菜。孟胖子忙介绍道：“这是王八炖蛇汤，王八盖子取掉了，煨了一下午，三斤重的王八，两条二斤重的眼镜蛇，全在这一碗汤里。这是野鸡炒山菌，这是辣麂子肉，这是红烧牛鞭……”
　　张小燕好奇地问韩武：“牛鞭是什么东西？”
　　韩武还没张口回答，旁边 “菜包子”他们已笑得七荤八素挤眉弄眼。菜包子推了孟胖子一把，笑着骂：“蠢宝，你也不晓得当讲不当讲啊？”孟胖子尴尬地掩饰道：“牛鞭，就是看牛伢子手里的……鞭子咯。”
　　张小燕脸红彤彤的，她自觉问了不该问的，羞得两脸桃花，捂了脸喊：“你们欺负我不懂事，真讨厌！”
　　席间几个男人心照不宣轮番劝酒，张小燕哪里逢过这阵仗？又怕自己不入流显得乡里乡气，碍着面子喝了不少，开始还强撑着打推辞，后来就不能自控，在一套接一套的酒令说辞中醺然醉倒。“菜包子”见状对孟三兄弟使了个眼色，和韩武打招呼说暂时失陪。韩武起身想送他们，可自己也喝高了，酒劲直翻，站立不稳，踉跄着迈了几步，包厢门已经怦然锁上。

　　他打开暗门，借着里面的灯光，抱起张小燕。
　　张小燕软得像棉花摊开在床上。
　　暗门一关，韩武觉得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和张小燕。
　　酒在他身体里四出涌流，他豁着嘴死死盯着张小燕，她脸上白净得像鸡蛋清在流，身子还不晓得白到什么份上。和挂历上的外国摩托女郎一样。那摩托女郎搔首弄姿直勾勾对他笑呢，他浑身火烧，把自己扒了个精光。三下五除二，又把这个睡美人剐个一丝不挂。原装的豪华型的125“轻骑”就一个囫囵压在胯下。这架还没开过缸的摩托，纯白的车体有些晃眼睛。一阵袭人的幽香飘进他的鼻息，浑身的血液像汽油一样喷射进化油器里。身体的活塞在抖动，只等他的电门钥匙一插一转，他和这架难驯的“野马”就驰骋上路了。

　　一声尖叫。他身下的摩托车猛地一个急刹。张小燕痛醒来，睁得溜圆的眼睛看见韩武豁着门牙在狂飙。她绝望地叫喊：“你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