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根》
第40节

作者: 林中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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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烟喜欢电子游戏室光怪陆离的刺激,裸露蓝幽幽的诱惑。面目呆滞或狰狞的游戏者,他们的眼神像马拉美说的骰子一掷,作出无望的抛物线,杂乱无章地塞进狭小阴郁的空间里。
  沙烟挥之不去的沉重找到了宣泄的理由和出口。他说:“我们去玩个痛快吧!”
  马子强知道沙烟要做什么,是拦不住的。他眨巴着眼睛说:“口袋里那点钱又开始作跳啊?”
  沙烟在心里早把那些钱换成了游戏币。他满不在乎地说:“什么钱不钱的,莫扫兴好不?”
  沙烟有十块钱,被马子强抢了二元钱说留着肚子饿了吃米粉,不要搞得走路的力气都没得。

  马子强警告沙烟说:“各玩各的啊!没有币了不要找我讨!我晓得你一会就赌个精光!”沙烟鼻子里哼了一声,就坐在赌币的苹果机面前赌币。
  押什么呢?“天门”还是“双七”?“橘子”还是“苹果”?“双星”还是“西瓜”?还是全押吧!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沙烟不停地弹着烟灰,一次押六个,押大中小,不一会就弹尽粮绝。
  马子强正聚精会神玩“雷电”,一架飞机歪歪斜斜穿梭在枪林弹雨中。沙烟伸手掏他口袋,抓了一把币就走。气得马子强一个劲地拍游戏机的面板,骂:“不在相呢!又强抢‘民女’呢!”
  沙烟不理会他。那七彩缤纷的苹果机,单调的音乐继续高涨。叮叮叮叮,落了空。很快他又输光了。手气真痞。
  看店的“雀斑女”走过来,说:“手气不好,去玩游戏机咯!”

  沙烟嘴巴里干涩涩的,最后一支烟得留着。没有烟,这个世界都是乏味和难以忍受的。
  马子强的最后一架飞机沉落海底。他从贴胸口的口袋里摸出一个币,对沙烟说:“我来赌一把!赢了,我们玩双人游戏。输了,就滚蛋!”
  他押了一注“双星”,眼睛珠子随着那滚动的光标打转。“中了!二十个币!”
  两人开始“杀怪”,一关关各色妖怪层出不穷。两人的手指不停拍打按键,摇动控制柄。身体随着武器不停地抖动。杀杀杀!很快两人就满头大汗,杀了个不亦乐乎!
  正沉浸在怪兽世界里,沙烟突然听到游戏室里“砰”的一声,一把椅子砸在地上。
  孟三气势汹汹对着“雀斑女”吼:“奶奶的,给老子退钱!不退钱,砸了你店!”

  几个流里流气的小年青围住“雀斑女”,手里不干净。“雀斑女”躲闪着喊:“求求大哥,莫在店里闹事好不?我请你们免费玩好不……”
  旁边一个打游戏的轻声对沙烟说:“几个街上的躁仔,故意找茬,说是苹果机吃了币。”
  沙烟就要上前理论,被马子强拦住,附在他耳边说:“少管闲事,他们人多。”
  沙烟甩开马子强,冲了进去,对孟三说:“这位老兄,你好!我刚好要买币,你把币给我,我给钱给你好了!别为难这个女的。”
  孟三一把推了沙烟一个趔趄,嘿嘿一笑,说:“呀!还看不出啊!还有不识相的敢出头啊?弟兄们,给我收拾这个不带爱相的家伙!”

  沙烟愤怒了,血直冲头顶,捏了拳头,摆了个架势。马子强迅速挡在他前面,打着拱手说:“大人不计小人过!他是个读书人,没见过世面,不懂事。求哥哥们给个面子,放他一马。你看他的样子,像个打架的么!”
  孟三鄙夷地冲马子强啐了一口,喊:“给我一起打!”当胸就是一脚踹了过去。马子强哎哟一声,抱了孟三的脚,喊:“沙烟,还不快跑?!”
  沙烟冲了上去就是一拳,孟三一挡,打在手臂上。
  沙烟觉得手指都火辣辣的疼。几个小年青围了上来,一顿子拳打脚踢。马子强和沙烟只有抱着头挨打的份。
  沙烟嘴巴流血了,他还在叫骂:“你们这群流氓!有本事单挑!”

  孟三又是一脚踹了。“还嘴巴硬啊?还要单挑啊?”
  《海子诗全编》被踹落地上。沙烟连忙去拣。孟三一脚踩了上去。沙烟见海子的诗歌被践踏在一个街痞子脚下。吼了一声:“我跟你拼了!”手像唐吉柯德大战风车的矛一样,雨点般连抓带挠直往孟三脸上招呼。
  孟三没提防沙烟这种泼妇式的打法,连连后退,脸上还是被挠出几条血印。沙烟趁机夺了书就跑。
  孟三他们丢下马子强,疯狂喊叫着追了出去。
  沙烟跑不快,一下子就被孟三他们追上,打倒在地。
  马子强一路喊着跑过来。“都是归城街上几个人,莫乱来啊!”
  打闹声很快引起路人的围观,正好经过的韩武见是沙烟挨打,忙招呼孟三他们住了手。马子强见状连声说谢,扶起沙烟喊了踩士回家。沙烟狼狈不堪地坐了进去,回头看见路边不远处的苦栗树下,张小燕正焦急地向这边张望。

  这天清晨,沙烟帮着马子强兄妹择菜。
  下过雪的菜园,白茫茫中间着蔬菜的青郁。雪后的青菜特别清甜,能卖个好价钱。菜头上满是积雪,磕散细碎的白银,直起腰就能远眺归河的堤岸。沙烟把手插进菜的身体,潮湿而温热。掰开菜叶子发出清脆的断裂声,手指都红通通的。不一会有朝阳薄薄地摊上一层金子。雪白色、葱青色、金黄色在泥土上闪烁。马琪粗黑如瀑的长发俯仰在菜地里,她不得不停下来,把头扬起,低头不一会,头发又盖住了脸。沙烟奇怪她为何不绾起来?

  马子强举起一蔸白菜问:“沙烟,这蔸如何这样胖?腰围看起来比我的还粗?”
  那蔸菜圆白的身子像个敦实的坛子端坐在马子强手心里。
  沙烟笑着说:“看起来是和你有点像呢!”
  “它费了我好几泡尿,哈哈,是吃照顾饭长大的。”
  马琪吃吃地笑,拣个土坷拉就扔,马子强一缩脖子,沙烟的肩膀上就开了朵泥湿的花儿。

日期:2009-10-09 22:25:40

  7
  江北有赶早市的习惯。天刚蒙蒙放亮,上下市街的青石板路就响起毛竹担子拖地的刷刷声,夹带着挑毛竹的汉子清亮的咳嗽或吐痰的声音,慢慢擦出青石板路的石青色,变成灰亮。
  市场门口包子铺里冷清清的电灯光里还没出现蓬勃的蒸汽,还只听见蒸罾响。白案师傅最多刚调好肉馅,和熟了面粉,正准备挤兑加料成团抹少许干粉就上锅开蒸呢。
  毛竹担子一挑挨着一挑靠着市场的外墙立了。天色已经转成鸭蛋清,又像哪个贩毛竹的青年身上一块被洗得发白的蓝布。
  担山货的路远,行动得早,反而还先到了。打的野鸡、兔子、麂子挂了一扁担,全是死物,有的摸上去还温热。守着毛竹山货的农民肚子早就饿过头了,包子铺才开始冒出团团香气,湿湿的,从窗户当口推出来,似乎把这群默不作声的胃挨顺序搓揉了一遍。他们起大早来,是要卖出钱来换铁匠铺里的犁头或锄头、几包劣质香烟、婆娘要的精盐、肥皂、洗衣粉、草纸之类。他们回家还得务田里的正业。

  天终于大亮。附近的农民就挑了自家种的菜、捞的河溪鱼、鸡婆鸭蛋等,粗声大气喧闹着簇拥在市场门口等着开市。他们后来居上,仗的本乡本土的势。
  相对市场内固定摊位的生意人来说,这些早来的赶集者,实在算不得什么营生。
  专业的菜贩从归城批发市场倒腾来时鲜的瓜菜,价格虽贵,但却是独行市。而且一把把紧扎,洗得水灵灵地,像个扎大辫子的姑娘家,虽然那草箍有些厚实,但绝对好看。而张罗生意的主大多是巧舌如簧的、在归城见过市面的能干媳妇。她们总是看人说话,那话儿一经薄片的嘴巴弹出来,就能黏住买家的脚跟子,走不了几步就被那话儿黏回来。饶上钱杀过称,你还觉得吃了蜜。那些耷头耷脑,喊三声还不见搭白的农民就太不灵泛了。你爱要不要的,他顾自抽烟想心事,想婆娘的胯。那自家摘的菜,也邋遢,虫咬过的,还带着泥巴甚至是猪粪渣子。却好像是皇帝的女儿——不愁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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