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根》
第53节

作者: 林中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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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贵溪头一歪,“你别搞脏了衣服呢!”到底在办公室做惯了手,他把袖子一扎,拎了扫把刷刷把不大的房间扫了个门清,又拎起拖把水桶擦洗,把水泥地面擦得灰白,人一进去就觉得神清气爽。谢喜芬好几次要过来搭手,还是被他坚决制止。为了不受干扰,他索性把门关了,一个人在里面捣鼓了半天,等到吃中午饭的时候,谢喜芬、李晓媛再进去一看,都吐了舌头。别看盛贵溪貌相不灵,持家看来是把好手。房间里布置得井井有条,温馨可人。墙壁上挂衣帽的钩子都钉了好几个,书桌是书桌,椅子是椅子,各自在最恰当的位置。一张不大的单人床被他垫得蓬松、周正,上头压一床席篾,溜光鉴人。床头上贴了一张邓丽君的笑脸,粉粉的、柔柔的,印刷得不很真切,顾盼之间有些恍惚。那个放衣服的黑皮箱上罩了个白色网格镂花方巾,上头立着盛贵溪的照片,照片里的他也笑着,虽然有些僵硬。

  李晓媛推了推谢喜芬,说:“哎哟,不晓得盛干事水平这么高,房子里一点都看不出像刚搬进来的样子。佩服佩服!谢喜芬,你的盛干事真是男士的榜样!你没看到男同事那些家伙的房间,简直插不进脚,被窝从来就没看见过太阳!”
  “嗯。的确……”谢喜芬看到盛贵溪竟然把他的照片立在醒目的、对门口的位置,心里很是不快。心想等你走了我就把它压箱底。床为何要靠这边墙壁呢?改天叫沙烟帮忙抬靠窗,那样更凉快,感觉不压抑。你盛贵溪有本事弄成这样,我等你兜屁股走就改个面目全非。想到这里,她对着李晓媛噗哧一笑,“六月天还是少看几个太阳为好噢……我们是不是该下去吃饭去?听得楼下在吼呢!”

  盛贵溪抽空去上厕所解大手,听得楼梯间一阵响,想必她们去食堂吃饭了。他一着急,拉了个半途而废,用罢草纸,不留神忘丢眼前的垃圾桶,倒扔身下的下水道里,只好放了水冲,那水悠悠荡荡,似乎不甘心把那黄白之物吞咽下去。他差点要跺脚了!又扯了水斗去冲,看趋势应该是歌舞升平了,才三步并两步跳下楼梯,往食堂去。
  盛贵溪当众掏出一包中华烟。自己不抽烟的,解锡皮纸就很是费事,那个开口似乎要跟他过不去,硬是团团转撕不到手。几个抽烟的手里端着饭碗或是捏双筷子,等他开完烟算是打好接洽,再落座吃饭。众目睽睽下,盛贵溪恼火自己的大拇指太粗蛮,换了小手指去勾,去挑,口里也忍不住哎呀哎呀起来,似乎开烟倒不那么重要了,较上劲的是这该死的烟纸……谢喜芬不耐烦夺了去,手只轻轻一别,撕开了,胡乱拆开就依次从所长开始散起烟来。轮到沙烟时,谢喜芬把烟一收,“你还抽烟啊?”

  沙烟主动把烟一接,“嫂子的喜烟定要抽的!”
  余衡庚接了烟一看,烟杆子上都起霉点点了,他不动声色递给吴师傅。吴师傅正等着发烟呢,见余衡庚递烟来,知道没什么好事,拿到手一闻,一股霉味道。
  吴师傅把烟往余衡庚胸前口袋里一戳,“莫客气,我抽我自己的,这号大中华我吃不惯。”那根烟早被杵断了。
  余衡庚故意不张听他的,手捏了那颗倒霉的烟塞进吴师傅的衣领子里,又扣住吴师傅的瘦肩膀起筛,“你讲什么啊?自己霉里霉气,还敢说烟是霉的?”
  吴师傅上了贼船,吊起眼睛喊:“那烟本身是霉的咧!还怪到我是不?!”

  大家哄堂大笑。谢喜芬红了一脸,把烟丢给盛贵溪,装作不知情去逗刘所长老婆怀里的孩子。“来,言言,让阿姨抱一抱!” 刘所长老婆把身子仰了仰,膝盖顶了言言的屁股,作势让谢喜芬抱。谢喜芬并不是真想抱小孩。只是空拍了拍手,转头正要拿筷子吃饭。刘所长老婆本是想人抱了自己好生吃口饭的,岁多的小孩最黏人,饭都不能吃个安生。这下见谢喜芬只是作个样子,忍不住白了她一眼。谢喜芬刚好回头瞧见,更窘了,把筷子放下,手更加没地方放。

  余衡庚拿筷子在桌沿上齐扎扎敲了逗言言玩。他鼓着眼睛对言言说:“不要理她噢。这个阿姨又不是你娘,又没得奶把你吃噢!”
  李晓媛骂余衡庚,“小谢还没结婚呢!你讲话太放肆哒。”
  盛贵溪傻呵呵站在那里,发了会呆,把烟插口袋里,又去找刘所长他们握手,说:“对不起,不恭不敬的。以后到城关来,欢迎指导工作,小谢这里,代为关照。”这些人不耐烦和他握手,但只好做做样子,放了筷子握一下,欠欠屁股握一下,停止咀嚼握一下,和旁边人说着话握一下。有的更是怕烫手,还没沾到就迅疾收手吃饭。
  谢喜芬吃了没半碗饭就告辞上楼了。余衡庚他们想故伎重演喊锅里没饭添碗都没来得及。
  盛贵溪胡乱吃了些匆忙上楼,走了几节楼梯,就隐约闻到一股屎臭,他嫌恶地咬了嘴巴上来,刚好李晓媛和谢喜芬捂住嘴冲下楼。他连忙问:“怎么了啊?这么臭?”
  谢喜芬瞪了他一眼,“还说呢?你自己去厕所看看!”
  “厕所……我……怎么啦?”盛贵溪脸一阵白,看见李晓媛两个手可劲在鼻子前头空甩,眼里很不高兴地看着自己。
  原来便池堵上了。盛贵溪看着厕所里一片狼籍,肯定刚才她们反复冲水导致水漫金山。几张殉难的草纸漂在面上。毒辣的太阳趁机直射无遗,曝光加蒸煮,把难以形容的恶臭剥离出来,新鲜扑鼻。盛贵溪踮起脚看了一会,又在房间里找了一圈,没有趁手的钩子东西好捕捞。看到晒衣架子,灵机一动,取了个抻直了,钩子自然做了弯头,便埋头趴在厕所里通起来。噗哧噗哧,带着金属和瓷器刮擦声响。这个需要极大的耐心去探究、去研究、去琢磨、去领悟、去寻找、去开发、去疏通、去挠痒兮兮……

  太阳快偏西的时候,盛贵溪一身臭气满头大汗跑到办公室找谢喜芬。厕所终于畅通了!谢喜芬嫌恶地掩了鼻子。李晓媛起身倒了杯凉茶给他,说:“辛苦盛干事。”盛贵溪点头哈腰接了茶,自觉站到门口边。“哪里哪里,我应该做的……”
  谢喜芬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清了清嗓子,“呃,你还是赶紧回归城吧!天都要断黑呢!”
  “我夜里不走啊?!”盛贵溪眼睛皮一翻。刚才在厕所间嗅了一下午的恶臭,心里也憋得慌。不成想谢喜芬竟然还没一句暖心的话。
  “不走?你睡哪里?”谢喜芬脸一红。幸亏办公室就李晓媛在,要不,脸往哪搁?李晓媛人爽气,说话也随便,两人已经聊了一下午体己话。
  盛贵溪在树荫筛下的阳光里不动,风吹起细碎的金子,把他乱糟糟的头发染花了。

  谢喜芬见他犟在那里,忍不住加一句:“你一身喷臭的……哪个受得了!”
  盛贵溪还是不吭声。李晓媛见状,拎了那个空茶瓶,对谢喜芬说:“我到厨房里打开水噢。”说罢走出门,对盛贵溪努了努嘴,扯了衣角到走廊上说:“盛干事,你也莫太顶真了。小谢女孩子家的,面子上熬不住呢!所里同事要看笑话的!”见盛贵溪不吭声,捏了个拳头蹦蹦作响。知道这个圆通难打,硬着头皮接着说:“来日方长,你莫急一时好不?”

  一串刺耳的喇叭响。刘所长骑着三轮摩托车冲了下来,绕花坛一周,并不熄火,而是按了喇叭对着办公室喊:“四丫头,四丫头!”他没看到李晓媛在走廊那头。李晓媛忙答应了跑过来,谢喜芬早下了台阶到了车子旁边。
  “镇上查了个案子,也好,你们两个都跟我去吧,有一堆货需要点数,带上冻结单!”
  李晓媛拿了冻结单,复写纸和圆珠笔塞进一个土黄色的档案袋,一屁股蹲在斗船里。谢喜芬只好很不熟练地踩踏脚去坐刘正渠后面的坐凳,刚骑上去,刘正渠性急就松了刹车,摩托车一晃一摇“突突突”动起来。谢喜芬吓得扶了刘正渠的肩膀,不敢松手。他们都没看到被树荫遮挡的走廊上阴沉着脸的盛贵溪。他看着摩托车喷出黑烟,绕过花坛,冲上大门口那道陡坡,扬长而去。

  盛贵溪一身臭气恨恨地爬上回归城的中巴。
  谢喜芬的门锁了,新换的锁明晃晃的,他没有钥匙,锁面上只有他的指纹,冰冷而且毫无意义。谢喜芬竟然忘了给他钥匙!他想坐办公室等谢喜芬。而吴师傅却解了围裙守在办公室,一本正经拿了报纸看,眼睛却防贼一样盯着盛贵溪。吴师傅嘀咕着:“没看见过这号小器之人,连根差巴烟都舍不得买……又没报餐,还想吃白食……莫非……”

  盛贵溪受当不起,又不好发作,只好一走了之。吴师傅放了报纸,打了个喔嗬,走出来目送盛贵溪,叹念小谢这朵鲜花何事会插在这堆牛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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