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根》
第54节

作者: 林中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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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喜芬感觉在所里的日子过得轻快。新鲜节目多。和所里同事打羽毛球,去水库游泳,夜里坐了摩托车去兜风,去吃夜宵。欢笑多了,轻松多了!她都快要忘记了盛贵溪。她下意识命令自己去遗忘。那段不快的记忆。她喊了沙烟、李晓媛帮忙,把房间里的布置按照自己的意志调整了。盛贵溪的痕迹再难以找见。除非你跑到谢喜芬内心的褶皱里,那里还可以看到他的蛛丝马迹。她在用力驱除他。用刻意的笑,甚至稍微放肆的笑,去掩盖内心的阴影。当她跳起来接一个个弧度美妙的羽毛球的时候,她感觉自己是多么轻盈,胸前的丨乳丨房随着跳跃而自由欢快,这,才是不羁的青春。

  临近周末,她的心就莫名其妙紧张起来。她害怕接到盛贵溪的电话。她干脆不接电话,即使李晓媛不在办公室,她也当那个振动的话机不存在。吴师傅甚至在厨房里都听得不耐烦,跑了来喊接电话,还问她是不是耳朵不灵光呢。到了周末,同事们欢天喜地坐摩托车、中巴车回城里。她却主动要留下来守所。
  一连十天,盛贵溪竟然没有一个电话来。没有任何消息——还有什么比一点动静都没有更让她不安的呢?她猜不透盛贵溪,开始不明白他葫芦里到底装什么药。这个矮小而又倔强的男人,满面阴沉在计划什么呢?按照他平素的性格,他应该急眼了才是啊!可偏偏不!于无声处听惊雷。她有些慌神了。羽毛球打不动她了,游泳也提不起她的精神劲,夜宵吃得起腻。她开始显得郁郁寡欢。她甚至想拿起电话打过去问一下。一次,她真的接通了邮电所,接线员问她要哪里,她嗯了半天说还是不要了,还被骂了句有病。还有一次,她告诉接线员说要劳动人事局。话筒里传来一个“喂喂喂”的男声,她憋住气不敢吭声,对方骂了句神经就挂断了。她举着嗡嗡嗡断了线的电话走神——自己莫非是神经质了?莫非是有病?连刘所长都有意无意说她脸色难看,还关切地问她是不是不服水土。潘副所长则取笑她说是想盛干事了吧?她不置可否,非常抱歉地对领导们笑一笑。她知道自己笑得很难看。

  当她接到盛贵溪的电话时,她倒一点都不紧张了。她觉得面上一松,绷起来的身体也瞬间松懈下来。始终瞭望着假想的偷袭的敌人的哨兵,终于扛不住了,眼睛皮都不敢眨的守候,带来的结果是完全的懈怠和放弃。盛贵溪的声音显得遥远失真,像一个完全的陌生人。他说周末准备过来陪她守所。她说不必了,周末她回归城找他就是了。盛贵溪噢了一声,似乎早就知道这个答案。


日期:2009-10-12 23:13:06

  16、
  沙烟和谢喜芬刚走出归城汽车站,盛贵溪就迎了上来。他头发吹了一个蓬松的翻翘式,穿了件纯白的短袖衬衣,扎在裤腰里,瘦腿的深蓝喇叭裤,一双锃亮的三节头牛皮鞋,右手照例夹了个公文包,精神头十足,但光鲜里边流露几分刻意。沙烟和他打招呼时,看见他的眼睛有些红肿,眼神闪烁,绕着弯在躲避什么。盛贵溪总不至于猜忌我和谢喜芬有什么不对劲吧?看着盛贵溪这身有些招摇的打扮,沙烟收敛略微嘲讽的表情,笑起来说:“盛干事,收拾这么漂亮,准备约会么?”

  “这个……我自有安排……不用你费心。”盛贵溪看也不看沙烟,伸左手几乎是“夺”了谢喜芬的包,迅速转到右手里,不让谢喜芬接近,顺势将公文包替换到左手边,公文包的皮面上都是滑腻的汗迹。“小谢,我们这边走吧!”
  沙烟和盛贵溪彼此都谈不上什么好感,井水河水不搭边。见盛贵溪一副嫌弃自己碍事的表情,沙烟便和谢喜芬道别一下,自觉走到马路的另一边,省得去当不晓事的“电灯泡”。
  郝觉这家伙把人家姑娘的肚子搞大了,正张罗要结婚呢。沙烟裤兜里插了个本子,这阵子积攒了不少诗作,正好找郝觉去品读。他们经常见面就掏出最近的创作成果,相互指点批评,有时争个面红耳赤意阑不休。去郝觉家则笔直向前,不到仁义路口就是粮库,穿过几幢高大寂静的仓库就能看到家属区。去马子强家应该路口向右拐,走不到五分钟,迭城北村的乡村公路直走一刻钟即到。到底去哪家呢?沙烟犹豫不决,走到路口,扭头看到盛贵溪谢喜芬一前一后正穿过路口往仁义路方向走去,自己就没必要凑这个热闹了,便拐了弯放慢了步幅,一路看家户厨房顶上冒起的炊烟,一路哼着歌往马子强家走去。夏日傍晚菜园里浓郁的蔬菜气息混杂着一线线尿粪臭气飘了来。

  商静,此刻在批改作业么?红墨水滴在本子纸上?真没料到会在江北粮站朋友那里再次遇到她。自己还想装不认得呢!她倒是一点都不怕羞,落落大方和自己打招呼。这棵桃树长得好奇怪噢。树枝都要垂到水面,弯曲的身体长了好多结巴,粗看像是女人的丨乳丨头,只是黑峻峻的。沙烟骗过一辆手扶拖拉机,里头装了头母猪,拖着两排大丨奶丨头摇摇晃晃的。他捂了嘴,避开扑面罩来的灰尘和熏臭。裤裆里不老实的尘根终于安份了,熟悉的村庄小道在脚底下沙沙沙后退,似乎听到马老师在地坪里打喔嗬赶鸡的声音。

  盛贵溪没有遵守惯例拖到最后一个人离开机关大楼,而是比所有同事早早离开。离下班还有一刻钟呢。他就把公文归类好了,一袋袋封存完毕,文件柜啪嗒落锁。里面成百上千的男男女女的档案就陷入白日的阴暗里,安静,无尘,不再划拉着他的手指。办公桌上素齐地摆着墨水、回形针盒、印泥、钉书机。墨水是英雄牌碳素的,相当好写,写下“盛贵溪”三个遒劲的名字显得刚毅。他可以在无聊的时候,写上一千遍盛贵溪,其实在他心里写的却是一万遍“谢喜芬”。回形针盒和印泥上的灰尘都被他小心地揩拭掉。印泥的盒盖油漆剥落,露出铅白的铁皮,早该换一个了,那海绵也是有些破烂,艰难地濡出些红色的汁液。他始终觉得印泥是有生命的,红色的图章是有生命的。或苦涩、或无奈、或残忍、或欢快、或无力、或坚强。盖在决定性的落款上,给当事人带来悲欢离合。

  他不习惯停在办公室等待下班。当他发觉自己没有任何事情可做的时候,他第一个离开了办公室,走向自己的宿舍。他甚至忘记了和股长打招呼。他动身的刹那,脑子里在回忆公文包里应该放的东西。一份折叠成八分之一大小的隔天党报,共四张,摊开可以比较宽裕地睡下两个人。两个苹果。下午从会议室待完客的水果盘里拿的。两个苹果有红有白,像孪生的兄弟或者姐妹,几乎没有什么大小。他似乎看到谢喜芬安静地吃他削出来的苹果的样子。他很会削苹果。随身带的水果刀少说也削了上千个苹果了吧。大部分是给领导削、同事削。谢喜芬至少也吃了好几百个他削的苹果吧?他削苹果从来是一刀连削到底不断。宽窄、厚薄、速度都有自己的讲究,从不失手。不过他从不给自己削,自己要吃苹果也就是咬了吐皮。好像这门削苹果的手艺是专为别人效劳用的。

  他揣了装着两个苹果一份报纸的公文包回到了宿舍。一看手表,谢喜芬到归城还有一段时间呢。他觉得脚心有些发痒,最近老是容易盗汗。似乎有脚臭味道顺着衣服的边缘攀上来,那么执拗。他决定好好泡泡脚,不能让谢喜芬闻到并作出恶心的表情来。他从食堂打来滚烫的两瓶开水,稍稍汆了点凉的,就眯着眼睛泡起脚来。脚底下传感上来的爽劲让他不自主叹息几声,脚趾交叉搓揉一阵,像**一样发出叽叽咕咕的声响,快感高丨潮丨迭起。他硬起脖子闭着眼睛滋滋地享受着。直到脚趾间的皮都破了,痛感袭击上来。妈妈的,有日子没**了。他百无聊赖,从公文包里掏出那份报纸,看头版头条,都是老一套的领导接见的照片。那印在报纸上的图片有些失真,人物的脸边缘模糊。领导的下巴变得有些夸张,像是讲了太多太多的话,阔得!逼近了看,像一顶闪闪发光的钢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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