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婆转头目不转睛看着她,随即又笑了。
“老实说,我不在乎。”他说。“就算你逃到时间尽头,死亡遗忘之地,我也照样会把你找出来。不过不用害怕,我如果想要杀你,一定会提前告诉你的。”
萨蒂战抖了一下。湿婆笑起来嘴唇很好看,但同时却也显得那样可怕。
她知道他与乌沙纳斯、罗提一样,心中对她毫无怜悯。
但至少……他不会对她说谎,或是露出虚情假意的笑脸。
他们沿着崎岖不平的洞穴朝前走着。萨蒂注意到这长长的洞穴两边还有许多洞室,有的隐隐透出火光。
那里面住着人吗?她问。
“没人。”湿婆目不斜视地说。“什么也没有。”
没有?萨蒂忍不住朝一个较大的洞室望去。她瞪大了眼睛。洞室里坐着两个女人,正在一架巨大的纺车上织着黑色和白色的线。
明明有人在啊?她说。
“那不是人。”湿婆说。
萨蒂打了一个寒噤,向另外一边的洞室看去。这边的洞室里有六个小孩,正在吵吵嚷嚷地玩一个轮子,轮子上面有十二根辐辏。
不是人,那他们是什么?
湿婆叹了一口气。
“你真好奇。”他说,“看多了会引起麻烦的。不过你想看,那就看个够吧。”
萨蒂眨了眨眼。什么麻烦?
“如果你不看,它们就不存在。如果只是随便瞥一眼,那无所谓,它们是看不到我们的。不过现在……”湿婆说。
萨蒂还没等湿婆话说完就意识到麻烦果真来了。洞室里那六个小孩现在停止了玩轮子,齐刷刷地把视线都投到了她身上来。
那视线令萨蒂浑身僵直。
有情感有思想的生物不可能具备那样的眼神。
他们发出了人类不可能发出的嚎叫,突然跃起来,朝萨蒂扑过来。萨蒂吃了一惊,向后退去,可是旁边那间洞室里的两个女人也从纺织机旁站起来,举起梭子,朝她背后刺来。
“看到没有?”湿婆说,“他们意识到你的存在了。”
他说着,挡在了萨蒂面前。那六个童子仿佛没有意识到他的存在,依旧嚎叫着朝萨蒂扑去。可是他们就在接触到湿婆的那一瞬间就浑身着起火来。嚎叫顿时成了哀嚎。
背后,湿婆,背后!萨蒂惊呼。那两个举着梭子的女人已经冲了过来,湿婆不经意地挥了挥手,于是她们一起像陶瓷般的碎裂了。
火焰熄灭了,女人的碎片摊在地上,变得软软的,萨蒂看了觉得直恶心。
他们到底是什么?她问。
湿婆笑了。“你没有做谜语的天赋,萨蒂。那两个女人是创造者和维持者,她们在纺织的是时间,黑线是夜晚,白线是白昼。那六个小鬼是六个季节,在玩耍的轮子就是‘年’,十二根辐辏是一年的十二个月。”
萨蒂睁大了眼睛。
“……这里是一切事物现出本相之地。”湿婆说,“音符具备颜色,言语具备气味。视线令抽象的概念成为具像。说准确些吧。这里是被众神自己遗忘了的、他们的诞生之所。那六季童子和纺线的女人,原本是可以成为有思想有人格的神的,但现在他们只是概念,除非被人想起、提起、观察到,否则就不存在。他们朝你扑过来,是因为你饮过甘露,对吧?如果能饮到甘露,他们就不再只是概念了,他们就能从这个世界的夹缝和后台里走出去,变成真正的神。”
那……那你说会引起麻烦是什么意思?
湿婆张开了手。灰烬和碎片从他手里漏下去。
“是指他们的麻烦。他们再也不可能成为有名有姓的神了。”他淡淡地说。“你还想看看其他洞室吗?”
……不。不想了。萨蒂说。她看了湿婆一眼,突然觉得他也十分可恶。
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响亮的马嘶。萨蒂抬起头来,看到一匹浑身火红的骏马站在他们的道路前,聪慧的眼睛注视着它们。萨蒂从未见过如此俊美的神马。
“啊,这是高耳。”湿婆说,“马中之王。”
萨蒂吃了一惊。高耳?她问,你是说,天帝因陀罗的坐骑神马高耳?不可能,我在天界见过它,它已经老了,又胖又迟钝。
“这里是它诞生的地方。”湿婆说,走了过去,高耳顺从地低下头,任湿婆抚摸它的马鬃。“是因陀罗的召唤将它带到世间,并骑乘它与魔龙作战。但如今因陀罗喜好豪华阵杖,越来越多只骑神象出门,渐渐遗忘了高耳,于是它在天界就像影子一样日益稀薄下去,同时再度从它诞生的地方出现。当天界的高耳彻底在豪华马厩里被遗忘的时候,它就会在这里得到新生。”
他放开了手,拍拍高耳的马背。“好了,高耳。带我们去商底耶吧!”
火红的骏马一声长嘶,转身朝洞穴的一边奔去。湿婆说:“跟着它。”
他们一起随着高耳朝前行走,洞穴一端出现了一个出口。高耳站在洞口边,回头看着他们。
它不跟我们一起走吗?萨蒂忍不住问。
“它还在等着因陀罗的再次召唤。”湿婆说,“尽管那召唤也许永远也不再出现了。”
萨蒂又看了一眼那火红的神马。她有点难过。
但当她和湿婆一起走出那洞穴时,登时将高耳忘记了。
这是一个红色的世界。
玫瑰色的沙漠包围着红色的山丘,红色的小山丘上有一座孤零零的红色砂石房屋。屋子里走出了一个穿着红衣的女人。
厚重的面纱覆盖了她的面孔,甚至连眼睛都没有露出来。
而湿婆朝她走过去,低头向她行礼,对她说:
“阿母。”
“停下來!”
坐在骡车上的少女突然大叫起来。
“停下来、快停下来!”她嚷嚷着,坐在她前面车夫位置上的青年吓了一跳,急忙拉紧缰绳,可是车还没停稳,少女就从车上跳了下来。
“啊,萨蒂!”青年惊慌失措地喊着。
可那少女根本没有理他。她朝路边的一大片花海跑过去。
“啊啊~~好漂亮!!”她笑着大叫,一下子扑进了那片花海里。
赶车的青年无奈地也跟着跳了下来,他看着女孩在花丛里跳来跳去。
他完全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看的。阳光下灿烂的花朵,难道不是哪里都能看到的景象吗?再说了,萨蒂不是从小就跟父亲一起住在人间吗?这样的情景难道她从来不曾见过?
而且不仅仅如此。白天的云彩、天边的晚霞、夜空的星星,女孩都会忍不住要他停下来看很久很久。她的模样,就像是从来都生活在不见天日的地方的孩子突然发见了天空之美一样。
是不是女孩子都是这个样子?云发有点费力地想,他思索了半天,最后得出结论,年轻姑娘都是不可思议的生物,比吠檀多哲学更为难懂,于是放弃了继续深入思考的企图。
天乘在花海里跳跃了一阵子,又觉得没意思了。她回头看到那个书呆子在路边牵着缰绳,愁眉苦脸地看着她,觉得他真是可笑极了。
她转了转眼珠,琢磨着该怎么继续戏弄他,突然看到了花海边的山崖上盛开了无名的紫色花朵。她来主意了。
“云发!”她喊着,“你过来看,这花好漂亮!”
云发叹了口气,走了过来,伸着脖子顺着天乘指的方向看。他眼睛亮了亮。
“嗯。”他说,“是挺好看的。”
“我想把它摘下来。”天乘说。“别在头发边一定很好看。”
云发吓了一跳,上下打量了一下那山崖的高度和陡峭的程度。
“这可使不得。”他连忙对天乘说,“你爬不上去的。很危险的。”
天乘歪着头看着他。
“我什么时候说要自己爬了?”她笑眯眯地说。
云发看着她张口结舌。“你……你是说我……”
“怎么了?”天乘说,“你不愿意?”
“这……萨蒂,我不是不愿意,是因为……”云发急得满头大汗,又开始有点口吃。
天乘皱了皱眉头。“哦,好吧。”她说,现出一幅郁郁的表情来。“我只是一直想着姐姐,心情很不好。好不容易在这里看到这么漂亮的花…………”
云发更加张口结舌了。
天乘转头朝骡车走去。“算了算了。”她兴趣缺缺地说,“我知道啦,我们应当赶快赶路。走吧走吧。”
云发咬了咬牙。
“我去替你摘去。”他说。
天乘转过头看他,笑得无比甜蜜可爱。
“云发!”她叫着,勾住了他脖子。“我就知道你会愿意的。你真是好人!”
云发脸红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骡子在路边啃着青草,天乘坐在花田里的一块石头上,笑眯眯地支着下巴,看着云发费力地朝山崖上爬。
“脚可以往那边去一点。对对,就是那里,有个老树根。”她心情很好地指挥着云发,看着这个婆罗门学生汗如雨下,艰难地在几乎垂直的崖壁上挪动身躯,朝紫色花朵前进,觉得这真是享受极了。
云发好不容易才抓住了那紫色花朵。他朝外面拉扯它,这花朵的根系比它想像得要牢实,竟然一动不动。云发有点急了,用了更大的力气,没想到用力过度,把花扯下来的同时也毁坏了它纤细的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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