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前阿修罗的军队经过这里,带走了一半粮食和草料。”老人说,“阿修罗的将军对我们说他们将来会偿还这些物资,我们无法同意,纳税的粮食和明年的种子都在这里啊,怎么可以说带走就带走,于是那个将军就下令强抢了,还打伤了几个人。”
“你们活该。”天乘忍不住说了一句。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她,她悻悻然地撅起了嘴。“老实交出去多好,也不会有人受伤了。”
“可是……那还剩下一半呀。”云发说。
老人难听地笑了一声。“没错,过了几天,阿修罗的军队向后撤退,天帝的军队来了。有个火红头发和胡须的天神来到这里……”
“啊,一定是火神阿耆尼。”云发说。
“……我们派了代表,向他哭诉,他听完说会帮我们从阿修罗手中抢回东西。可是还没等我们高兴完,他就又开口问我们要粮草,说没有这些就无法打败阿修罗。我们骂他和阿修罗都一样是强盗,他就让士兵动手抢了。他们洗劫了我们的村子,拿走了我们所有的余粮。我还听见他一边叹气一边对士兵说能拿走就多拿些,往后不一定能找得到补给了。”
老人又摊了摊手。
“现在我们靠吃挖来的根茎为生。”他声音嘶哑地说,“你说我们还有什么来款待你们?”
“他们一定是把余粮都藏起来了。”天乘说,骡子饿得没力气,走得很慢,云发的肚子也在咕咕叫。他叹了口气。“算了,”他说,“他们也很可怜。”
“你个笨蛋,你是个婆罗门,是个梵仙啊。”天乘拿起马鞭戳云发的后脑,“‘七十岁的首陀罗应当敬七岁的婆罗门为父’,你法典白背啦?让他们拿出一点水和根茎也好啊!”
“萨蒂……”云发皱起了眉,“他们是真的没吃的啊。”
“没吃的还会守在村子里?”天乘冷笑。“要真没吃的,他们就会离开村落,躲进森林里……”她顿了顿,突然放低了声音。
“……就像这样。”
云发停了下来。他看到几个猎人打扮的人从大树背后钻出来。有人在树枝上拉开弓箭瞄准了他们。他们的姿势都很笨拙,武器也不怎么趁手,一看就知道是从前从没拿过武器的农夫。
“滚下车!”一个看着像首领的男人说。“全都下来!”
“不妙,”天乘在云发身后低声说。
“把你们身上的东西都拿出来。”男人说,又斜眼打量了一下天乘,“女的把首饰都脱下来。”
“你们不能这样。”云发终于反应过来自己遇上了打劫的,惊怒交加。“我……我是婆罗门!”
男人给了云发一巴掌。
“婆罗门?婆罗门又怎样?”他说,“你以为我们落草为寇是为什么?”
男人们走上前,吆喝着把云发和天乘从车辆边拉开,几双粗鲁的手开始拉扯天乘的项链,在她胸口摸来摸去,天乘尖叫起来,手放到了自己腰带上。
就在此时,一支箭飞了过来,正好插在首领背后。他直直地倒了下去。
人们发出呐喊,四处闪避,可是箭飞过来得越来越多,盗贼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一个武士带着一小队士兵冲了过来。云发看见了那武士胸口的标志,不由得一阵惊喜。“啊,”他说,“是天帝的军队!萨蒂,没事了,我们得救了!”
天乘却一把抓住云发。“快跑!”她大喊。
“可是……”
“可是什么?”天乘已经迈开了步子,回头看着那些越来越近的士兵,“他们肯定不分青红皂白见人就杀,谁管你什么身份?”
就好象是为了验证天乘的话,一个奄奄一息的农夫跪在了武士的马蹄前,双手合十。“慈……”
他的求饶没有说完。武士拉起了缰绳,马抬起前蹄仰头嘶鸣,随即马蹄落下,把农夫踩死在当地。
云发的脸色发白,天乘却猛推了他一把。
“分开跑!”她尖声说,“躲到树丛里去,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出声,别出来!”
云发一个没站稳,咕噜噜滚下了路边的斜坡,正好掉在巨大的榕树根后面,长长的气生根挡住了他。这里也许很安全吧?他想着,却依旧忍不住够出头看外面的情况。
他看见天乘从前面一路向下跑去,而那群士兵在她身后喊叫着紧追不舍。云发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少女的动作十分敏捷,比云发想象得快多了,她特意往森林最茂密的地方钻去,但领头的武士却骑着马,挥刀砍掉挡在面前的树枝,眼看着女孩过不来了多久就会被抓住。
云发咬了咬牙,冲了出去,挡在了武士面前。
“住手!住手!”他大叫,“我们不是坏人!我是天界的人,是祭主之子……”
武士哈哈大笑。“那我还是祭主本人呢!杀了他。”他转头对身边的士兵说。”
“你……你不能滥杀无辜!!”
“无辜?”武士笑了,纵马慢慢上前。“你是说你这些同伙吗?我的几个兄弟受了伤,只是想要找到大部队,经过这里,就被这群暴民冲过来撕成了碎片。无辜?你去向正法之神死者的主宰阎魔申诉吧!”
他说着,一勒马缰,马再次咆哮着扬起前蹄,朝云发踏下来。
云发猛地闪开,却还是被马踢中了前胸,他朝前滚了几滚,觉得自己要死了。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模糊之前,他看到了天乘从灌木中冲了出来,尖叫着朝他跑过来。
别过来,萨蒂……他这么想着,隐隐约约却觉得金色皮肤的少女似乎形象开始发生变化。她看起来那么凶猛,而且她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为何那么像一把弯曲细长的长刀…………
他晕了过去。
十
“进来吧。”乌莎斯站在屋子门口说,“帮我收拾收拾东西。”
萨蒂依旧望着红色的天空,风把沙子吹进了她的眼睛。她回过头,看着乌莎斯。
“你就这么瞅着望,湿婆也不会从天而降的。”乌莎斯说。“要么你就过来,要么你就滚远些。站在这里真碍眼。”她说,回头钻进了屋里。
萨蒂想了想,朝屋子走过去。
乌莎斯拉起了帘子,屋里还是那样光线昏暗而闷热,东西都被双马童翻得乱七八糟。乌莎斯哼了一声,开始收拾她那些破烂。
“你发什么呆?”乌莎斯把一块破布砸在了萨蒂面前,“手脚快点。湿婆是让我照顾你,可我未见得就会对你客气。”
萨蒂一言不发,叠起了那破破烂烂的长布,把它轻轻放在地毯上,开始动手帮乌莎斯收拾房间。
“你是不是想知道,湿婆为什么要管我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叫阿母,明明我看起来和他一点都不像?”隔了一阵,乌莎斯说。萨蒂转过脸注视着乌莎斯。
“那是好久前的事情了。”乌莎斯没回头,继续收拾着手边的东西。“有一天,有个白色的动物掉落到我这里。几万年没有生客出现在这里了,我很惊讶。那家伙当时看起来十分痛苦,受了伤快死了,所以我让双马童治好了他。”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为了表达感激,他从此就管我叫阿母了。”乌莎斯说着,把手里的东西一放。
“不过,小姑娘,我给你一个忠告。在这个世界上,我可能是最了解你未婚夫的人。你觉得他很爱你,肯为你做任何事情?别昏头了。他只会想着自己。可别以为我是在危言耸听。你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觉得很惨是不是?……我告诉你吧。”她的声音变得很苦涩,“我也是被一个男人的背叛害成这样的。一个我曾一度以为他爱我的男人……就是他把我扔在了这个被一切人遗忘的地方……”
萨蒂回过头。
你误会了,乌莎斯,我们只是各取所需。她想着。既然是这样,也无所谓背叛吧。
可是乌莎斯并没有留意萨蒂脸上的神情。她只是喋喋不休地说着,湿婆这个,湿婆那个。听着她絮絮叨叨,萨蒂突然意识到她虽然说着湿婆的各种坏话,但湿婆也是乌莎斯唯一的话题。她有多长时间不曾和除了双马童之外的人说过话了呢?她可能真的很寂寞吧?她明明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乌莎斯却在自己喋喋不休,说个不停。
那一天受了伤的白色雄牛从天而降,乌莎斯心里其实感到的更多是惊喜吧?
……终于有人可以与之交谈了。
“……我那么费心费力照顾他,可是他伤好了之后,二话不说抬腿就走,临走还撕裂了天空,害我这里下了几个月的暴雨。所以说……”乌莎斯正在总结,“我才说你看着天空看成石像也没用。他不会被你感动的。他不会那么快回来,说不定……”她冷笑了一声,“……说不定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萨蒂还是沉默着。她抬头看了乌莎斯一眼。把几件朽烂的衣服叠好,放进了筐子里。
她是不是也对湿婆说过相似的话呢?她想着。——这地方没人能出去,你永远也走不了了,所以你就永远和我一起做伴好了。——
湿婆扬长而去的时候,乌莎斯想必非常失望吧。
也许是察觉了萨蒂的心事,乌莎斯也不说话了。
两个女人沉默地在屋里忙来忙去,终于将它收拾出了一个样子。乌莎斯回头谨慎地看着萨蒂。
“很好,你现在可以坐下了。”她用女皇般的口气说。
但萨蒂却没有坐下。她站了一会,合十朝乌莎斯行了一个礼,转身拿起门边的西塔琴,朝屋外走去。
乌莎斯看着她,叉起了腰。
【网站提示】 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 非常感谢您对易读的支持!
举报
© CopyRight 2011 yiread.com 易读所有作品由自动化设备收集于互联网.作品各种权益与责任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