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秀原来带的低年级，过几个月出嫁。你教高年级，让秋生教低年级，”郑丰年指了指前面“等会咱顺便到学校看看，几年没上课了，都不知成啥样了。”
　　“我看大凤文化程度还可以，怎么不让她教？”周滢对突如其来的安排缺乏思想准备，没话找话。
　　“哎，那女子犟的很，前二年就让她教，说啥都不干，跟她爸一样。”

　　大队小学在二队场院旁边，三孔破败不堪的窑洞，黑乎乎的，里面横七竖八的放着几张破桌凳，桌子上的土有一寸厚，窑洞的窗户被人拆走，剩下一个四方洞。
　　“明天我给大贵说一声，让过来几个人把窑收拾收拾，哪天大青骡去县里捎点白灰回来刷一下。最大的工作量是做一批桌凳，让大贵叫几个人，你跟着去，进山伐些木头，凉一夏就干了，咱村有的是匠人，给娃们家做一批桌凳。这你来了，把这事好好弄弄。”书记指着窗户“做几付窗框，啥时候到临丰市买些玻璃装上，也亮堂些，哎，这一次咱就下点功夫。”说完看着周滢“你和秋生给咱好好教，依我看人还得有知识。”

　　快走到三队村口时，郑丰年叮嘱周滢“明天你就不要去地里了，就算上任吧，公社规定，教师工分按最高记，每天十分，另外一个月有十块钱补助，我给出纳打个招呼，每月你自己去领。”
　　直到这时，周滢脑子才慢慢醒过来，这两天发生的事太多，她得回去好好想想。

日期：2008-10-1　8:45:20

　　16.
　　周滢回西良处理天嶂妈后事走的那天，王强生特意拜托周滢到家里，代他看看父母亲。
　　周滢回来前一晚上，去了王强生家，王强生的母亲见到周滢就像见到了儿子，一下子精神了许多，走时让周滢给强生带了两条毛巾“夏天热，擦擦汗。”强生家的情况也只能如此。
　　王强生觉的两条毛巾的颜色都非常漂亮，尤其那条浅兰色，和大凤那天穿的衣服一个色，准备送大凤一条，夏收时肯定用上。
　　吃完晚饭，趁天还没完全黑，王强生匆忙向大凤家走去。突然他听到似乎有人在大喊大叫，仔细一听，竞是从大凤家窑洞传出来的。他紧走两步，推开窑门，一股刺鼻的酒气扑面而来，眼前的一幕让他惊呆了：洪大贵满脸通红，大喊大叫抡开双拳拼命打大凤妈，大凤妈跪在地上，绻缩一团，大凤整个身子扑在妈身上，护着妈，拳头落在大凤身上，洪大贵见状竞撕住大凤的头发，企图拉开大凤，大凤双手死死护着妈一动不动，洪大贵气急败坏，抬脚就踢。大凤弟躲在墙角惊恐万状，大哭大叫。

　　王强生扑上去，刚要伸手拉，洪大贵转身一拳，打在王强生的右眼，顿时眼冒金星。王强生一下子被激怒了，飞起一脚，将洪大贵踢翻，顺手拎起灶边的半桶水，一下浇到洪大贵头上，洪大贵一声怪叫，酒醒了。
　　这一切发生在一瞬间，大凤被惊呆了。
　　王强生暴打队长一事，第二天在石门村传的沸沸扬扬，各种版本都有，有的说王强生和大凤好，洪大贵不同意，两人动了手；有的说洪大贵打大凤妈，大凤叫来王强生揍她爸；更为离奇的说，洪大贵请王强生喝酒，两人喝醉了动了手，王强生会武术，一脚将洪大贵踢爬下。
　　事情过后，最后悔的还数洪大贵。当大凤把全部经过告诉他后，他一屁股坐地下，他后悔自己怎么能撕扯女儿的头发，更后悔将王强生一拳打成了“熊猫眼”。
　　“大凤，你说爸该怎么办呀！”洪大贵追悔莫急。
　　如何对待这件事，其实大凤心里也非常矛盾。当王强生一脚将她爸踢翻，又拎起半桶水从头灌下的一霎那，大凤本能地觉得王强生有些太过分，不管怎么说也不能打一个比他大二十岁的人，何况是他爸。可转念一想，这事人家强生完全可以回避，不闻不问，何苦为一个不相干的人不惜被打成“熊猫眼”。强生之所以这么做，还不是看父亲打自己，心疼，情急之下的无奈之举。强生当时那个“狂劲”使她目瞪口呆，平时憨厚朴实的强生，发起威来竞也如此可怕。但正是这一点，让大凤格外欣赏，这才是一个堂堂的男子汉，临危不惧，关键的时候最能看出一个人的本性。

　　至于怎么办，大凤心里一点底也没有，也不知强生怎么想，爸的手也太重了。但有一点大凤是清楚的，主要责任应该爸负。
　　“爸，”大凤扶起洪大贵“你坐下，我给你说个办法。”
　　洪大贵可怜巴巴地看着女儿，那眼神像做错了事的孩子。
　　“你给强生道个谦，说几句软话，让人家原谅你。”
　　“这……能行？”洪大贵一脸无奈。
　　此刻，王强生正躺在床上，眼睛隐隐做痛，忽明忽暗的灯光映的他似睡非睡，恍惚中他仿佛又看到了昨晚那一幕：大凤紧紧抱着母亲，用全身心保护着母亲，父亲揪住大凤的头发，似乎一下子就会将她的头皮揭起，可大凤一动不动……王强生眼睛湿润了，大凤的善良深深感动了他。
　　他想起第一次在水边遇见大凤的情形，大凤那深情的一瞥，那双眸中流露出的温存，使他终身难忘，那一刻，他知道，这就是他生命中期待的姑娘。
　　他真后悔，平时自己没这么冲动，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和别人动手，哎！偏偏又是大凤爸，大凤心里不知怎么想，肯定不会原谅自己，当时自己……哎！说什么都晚了。
　　正在胡思乱想，大凤在门外叫他“强生，开门。”王强生摸索着下地打开门，洪大贵提了一筐鸡蛋站在门外“强生……对，对不起。”抬眼一看，王强生的右眼肿的象桃子，黑红黑红，心里一惊“打的这么重。”

　　“强生，都怪叔不是人。”洪大贵转脸对大凤说“回头，让武生爸给……给弄些药。”
　　“队长，你坐，坐，”王强生让出自己床“大凤，你也坐”。
　　“强生，都怪……”
　　“队长，已经过去了，也怪我……太不冷静。”
　　洪大贵一脸窘相“强生，叔真是对不起你。是这，你在家好好休息，叔每天的工分给你，啥时候好利索了，再下地。”
　　“不用，不用，队长。”王强生脚下一滑，大凤一把扶住。

　　“那……我走了，”洪大贵手足无措“大凤，你……呆会。”
　　洪大贵走后，大凤扶王强生躺下，看着王强生难受的样子，大凤伸手轻轻抚摸着强生的眼睛“疼的利害不？”不禁心头一酸，眼泪夺眶而出，强生抓住大凤的手，紧紧按在自己脸颊。
　　灯光如豆。
　　“其实，我爸也可怜。”大凤擦擦眼角的泪水“他心里也苦的很。当年家里太穷，没办法，上门娶了有精神病的我妈。一个精神病人能给男人啥，除了一天把饭做上，连个说贴心话的人都没有。我妈大部分时间生活在幻觉中，就这么十几年过去了。我爸一开始不喝酒，现在常常一喝就醉。按我爸的条件，人又能干，啥样的媳妇娶不上，可没办法，太穷！尤其是这几年当了队长，大家都说干的不错，一年到头除了基本吃饱肚子，每户年底还能分点钱。我爸白天在外指东道西，都得听他的，可晚上回到家夜夜守的都是一句话也不说的病人。每次喝醉酒打我妈，过后我看他也后悔，可他控制不住自己……”

　　“强生，”大凤凝视着王强生“你能原谅我爸吗？”
　　“能，能！”王强生从内心原谅了洪大贵。
　　如豆的灯光扑朔迷离，屋内鸦雀无声，良久。
　　“想什么呢？”大凤拍拍王强生“那么入迷。”
　　“我在想，”王强生紧握大凤的手“咱们第一次在泉边见面的情形。”
　　“怎么啦？”
　　“直到现在我都觉得那是一场梦，当我回头看见你的第一眼，”
　　“怎么啦？”

　　“你是那样的漂亮，一种慑人魂魄的漂亮，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喜欢上了你。”王强生深情地凝视着大凤。
　　“你呢？”
　　“什么？”
　　“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王强生期待着。
　　“我？”大凤狡黠一笑“我到现在都还没有……喜欢上你！”
　　王强生正要抬手打大凤，只觉眼睛像针扎一下“哎哟！”

　　“怎么啦？”大凤一把拉住王强生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