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又不是兽医。”小凤嘟囔着往后坡走去。
　　郑丰年、周滢、小凤赶到四队，福贵早在饲养室门口等他们，一见郑丰年，福贵气乎乎地走过来“丰年哥，这不是欺负人嘛！”“啥事，啥事，慢慢说。”郑丰年已经猜到了八、九分。福贵拉着郑丰年进了窑洞一指“你看，这牛好好的，咋是阶级敌人搞破坏呢？”
　　大黄牛正在槽里嚼着黑豆，吃得津津有味。

　　“牛在地里，不知道吃了啥不干净的东西，卧到地上吐了几口白沫，就成了我搞破坏了，我搞啥破坏呢？”福贵越说越气“你跟俺媳妇不清不白，咋了，我还不能说？地主家咋了，地主家的媳妇就该让你日？”
　　“福贵！”郑丰年看了一眼周滢，问福贵“栓虎呢？”
　　“谁知道又钻到哪个媳妇的×眼里去了。”福贵咬牙切齿“自己管不住媳妇，媳妇整天跟这个睡了跟那个睡。咋了，我管俺媳妇不行？！”
　　郑丰年一看福贵越说越不像话，冲着小凤“小凤，跟你周滢姐先走。”
　　周滢回到家天已经黑了，上了一趟山有点累，吃罢晚饭早早睡了。半夜，突然一阵急促的哨声将她惊醒，又是洪大贵扯着嗓子喊：
　　“民兵集合，民兵集合！”洪大贵是大队民兵队长。
　　等周滢、王强生他们赶到，场院上已黑压压地站满了人，洪大贵正在讲话：
　　为了加强战备，接到公社通知，今晚进行紧急操练，路线是从这出发，急行军到一队，再转回来，出发！

　　人们一窝蜂地向坡下跑去。“老九”穿了媳妇的鞋，走路扑塌扑塌，拉在最后。路过二队和一队人数不断增加，像赶集一样，大家又说又笑。
　　半小时后，演习结束，洪大贵通知“老九”“今晚你留下在大队部值班，有啥情况报告。”“队长，你放心。”“老九”一脸凝重。
　　月照中天，石门村复又沉浸在静谧中，洪大贵推开窑门，悄悄溜向马寡妇家。这次他不是去找马寡妇，而是去找马寡妇的儿媳妇。

日期：2008-10-11　17:21:01

　　26.
　　十月一过，河道的风明显有了寒意。
　　天蒙蒙亮洪大贵扯着烟酒嗓，站在崖东头大喊“今个东坡掰包谷！今个东坡掰包谷！”——一年一度的秋收开始了。
　　周滢学校已放秋假，听到洪大贵的喊声周滢叫醒纪育珺背起昨晚已备好的背篓，向东坡缓缓走去。
　　石门的秋收和夏收一样全靠人背，每人一个背篓，到地里将包谷棒掰下来放在背篓里，装满一背篓后背回场院，如此重复一天最少走二十里山路。
　　周滢和纪育珺走上东坡时，惊奇地发现不少人竞背着满满一背篓包谷开始往回返。她俩直纳闷，今天这人都怎么啦，平时上工，第一个到地里的总是她俩，等上十分、八分钟，其他人才懒洋洋地赶到，可今天……周滢突然想起，昨天晚上记工分时，洪大贵别出心裁地宣布了一条今年秋收的新政策——按背回包谷的重量记工分，就这一条，不等洪大贵喊上工，大伙早就到了地头。

　　“自私鬼！”纪育珺小声嘟囔着，不由加快了步伐，一闪身钻进了包谷地。
　　周滢和纪育珺一阵忙活，两只背篓快装满时，才松了一口气，准备稍事休息后往回返，抬头一看，大部分人已经开始往回返第二趟了。
　　天嶂和小凤的背篓这时也已装满，正准备往回返，天嶂一抬眼看到周滢，忙打招呼“姐，你装满了没有？”“满了满了，姐马上走。”
　　天嶂的背篓比小凤的大一号，装满有五、六十斤，按说天嶂背这么多没有问题，如今他已成了大小伙子，可天嶂试了几次，怎么也背不起来，两腿发软。
　　“天嶂哥，怎么啦？”小凤大声喊着“背不动就少背点。”

　　“能背动，我……能背动。”天嶂双膝跪地，两只手牢牢扣住背篓底，憋足了劲往起站，可……还是站不起来。
　　“天嶂哥！”小凤看着满头虚汗的天嶂，惊慌失措，冲着周滢大喊“周滢姐，你看，天嶂哥怎么啦？”
　　听到喊声，周滢急忙跑过来，眼前的一幕使他惊呆了：几天不见，天嶂竟像换了一个人，形容消瘦，脸色腊黄，额头虚汗顺着脸颊往下滴，天呐，怎么成了这样？
　　最近学校比较忙，周滢已有半个月没见天嶂了，刚才天嶂跟她打招呼离得远，她有点近视，根本没看清天嶂的面容。可几天不见，再怎么说，人也不能一下子变成了这样。更可怕的是，周滢从天嶂疲惫的眼神中，看到了一层淡淡的杏黄色。一种不祥的预感蓦地闪现在周滢脑际。她看了看身旁的纪育珺，纪育珺显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天嶂，你……你怎么啦？”周滢急忙扶起天嶂“来，快，快坐下歇会，让姐看看。”周滢扳过天嶂的脸仔细看着，小声对纪育珺说“你看眼睛。”纪育珺会意地点点头。
　　“小凤，”周滢拉过小凤“天嶂可能病了，你们不要干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天嶂，你最近饭量怎么样？”纪育珺问天嶂。
　　“饭量？饭量……还可以，就是肚子有点胀，没事，过几天……”

　　“周滢姐，天嶂哥最近饭量明显小了，原来能吃我两倍，可现在还没我吃得多，我妈也说他吃得太少。”小凤打断天嶂的话。
　　“天嶂，现在赶快回去休息，啥也别干了。记住，晚上到我那儿来，我有话对你说。”周滢又对小凤说“你俩现在就回去吧，回头我把情况给队长说一下。”
　　“姐，我没事，过几天就好了，我能干活，我……”天嶂还想往下说，被周滢打断“天嶂！听话，现在就回去！”
　　天嶂走后，周滢和纪育珺相互看了一眼。
　　“我看，八成像是……”

　　“等等！”纪育珺打断周滢的话“不要说，咱们写在手上看看咱俩的判断一样不？”
　　俩人同时亮出手掌——急性黄胆性肝炎。
　　周滢和纪育珺相视“你怎么知道？”俩人同时问对方。
　　“我小时候得过。”周滢望着天嶂渐渐远去的背影长叹一声。
　　“我也得过。”
　　周滢颇感意外“你也得过？不回吧，这么巧！”
　　“真的，不骗你，那一年我刚上小学一年级。”
　　“育珺，如果是急性黄胆性肝炎那就麻烦了，咱……”
　　“咱还是先干活吧，晚上天嶂不是要来吗，咱一块商量商量。”纪育珺说着背起背篓和周滢一道往山下走去。

　　晚上下工周滢和纪育珺根本无心思做饭，啃了几口干馍喝点开水凑和一顿。
　　“育珺，”周滢边嚼干馍边对纪育珺说“如果是急性黄胆性肝炎，就得赶快回城治疗，不然……”
　　“对，听我妈说，这种病最怕的是耽误了，其实这种病不难治，只要治疗及时，很快就会好了。但若治疗不及时，将会后患无穷。”纪育珺喝口水，凝视着周滢“所以要赶快回城，最好明天就走。”
　　“行，今天晚上，我就给书记请假，明天一早……”
　　“周滢，你……你请假能行吗？”纪育珺吞吞吐吐“这……这个时候你……请假合适吗？”
　　“你……你什么意思？”周滢满脸狐疑，看着纪育珺“怎么不合适？”

　　“噢，周滢你不要多心，其实……其实我也是为你着想，我……”
　　“哎呀，你少罗嗦，有话直说！”周滢有点急。
　　“我是说，你……你是咱公社树的典型，又在学校教书，秋收大忙季节请假……”纪育珺看一眼周滢“要不，我带天嶂回城吧，反正我是……不像你，我不参加秋收无所谓。”
　　“育珺呀育珺！叫我怎么说你？”周滢手指纪育珺直摇头“咱俩同学一场，你就这么看我，你……你呀也太小瞧我了！”周滢真生气了。
　　纪育珺见状急忙解释“周滢，你误会了，我……不是那意思。”
　　“不是什么意思？”周滢直视纪育珺“你以为我听不出来？我是那种薄情寡意的人吗。噢，公社典型，教书，就那么重要，比天嶂的命还重要？！天嶂……”一股热流突然涌上周滢心头，周滢哽咽了“天嶂，让人看了心……心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