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函，楚函，李书记你忘了，就是那年修大寨田，发明‘铁三抓’那个小伙，”郑丰年进一步给书记解释“也不怪大家说，楚函那小伙真不错，这四年，年年出工都在三百天以上，有几个春节都没回去，干活卖力气，还肯动脑子，大队、小队的啥坏了，都是楚函帮着修。谁家有个什么事，不用叫就去帮忙，在队上的人缘可好了。这次一听说招生，小队长、大队贫协主席、妇女主任都来找我，推荐楚函，说这次要不把名额给楚函，他们就……”

　　“就怎么样？”李书记眼一瞪。
　　“就到公社找你……闹！”
　　郑丰年见李书记有所松动，趁机又给楚函美言“楚函脑子灵，上次发明的‘铁三抓’解决了大问题，让这样的人上大学，说不定将来还能是个国家人才呢。”
　　“可问题是……咱公社没有名额了。”“招工名额也行。”郑丰年看到了希望。
　　“啥名额也没了。”李书记抬腕看表“哟，我马上有个会，是这，你先回去，回头我跟你联系。”李书记匆忙出门。
　　“李书记，李……”郑丰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会一直到快十二点结束。李书记一推门，郑丰年还在屋里等他，李书记眉头一皱“你……没走？”“我今天死等。”郑丰年扭脸朝外看。
　　“哎！你……”李书记一抬头，文教干事小杨正从门前经过，李书记一招手“小杨，过来。”小杨匆忙过来“书记啥事？”
　　“给双红大队招工名额的事给他书记说了没有？”李书记问小杨。“没有。”“那就别说了，把名额给，”李书记指指郑丰年“石门大队。”“行，我去拿招工表。”
　　郑丰年接过招工表，千恩万谢，顿觉一身轻松，一块天大的石头落了地！

　　两天后，当楚函和周滢拿到招生和招工表时，纪育珺暗自吃惊，她已有耳闻，此次大队仅有一名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是公社李书记点名给周滢的，怎么给了楚函，啥时候又蹦出个招工名额给了周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再说，无论怎么排，也排不到楚函上大学，即便是招工全大队的知青走完也轮不到他，何况上大学，她太了解楚函了。不对，这里面肯定有问题，但……是什么问题呢，纪育珺如堕五里云雾，百思不得其解。
　　晚饭后纪育珺把楚函叫到没人处，问起招生之事，楚函一脸轻松地说“这有什么奇怪的，书记愿意给我，我有什么办法？”“楚函你别给我来这一套，别人不了解你，我还不了解你，你不从中做手脚，能轮到你？”纪育珺拽住楚函“你说，你说呀，怎么，信不过我？”“不，不，只是，”楚函吞吞吐吐“不好……说。”“做了都做了，有啥不好说的！”

　　在纪育珺的软硬兼施下，楚函只好从实招来。
　　“什么？！你……你怎么能做……做出这种事！”纪育珺大吃一惊。
　　“育珺，育珺，你……你听我说，”楚函没想到纪育珺对此事如此敏感“育珺，其实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好事？”“你想，我这么做并没有使周滢失去什么，她照样可以走，而我也可以走，这不一举两得吗？”
　　“可你使用的手段也太损了，这要让周滢知道……再说，上学和当工人能一样吗？”纪育珺手指楚函“你换吗？”“换，我换，周滢愿意去上学，我去当工人，当工人有什么不好？”
　　“楚函！”纪育珺冷冷一笑“我算认识你了，关键的时候，你什么手段都能使得出。”

　　“育珺，你……听我说，”楚函拉着纪育珺“要不，咱俩现在就去找周滢，我跟她换表，她上学，我当工人，走现在就去。”纪育珺原地未动，她对楚函的说法有点认同，楚函说的也不是一点道理没有，原来只有一个名额，让楚函一逼，逼出两个名额，多走一个人总归是好事。只是……
　　“楚函，我可告诉你，周滢的事，你不许再告诉任何人，否则，”纪育珺在楚函脸上掐了一把“我饶不了你！”
　　“行，行，我听夫人的，听夫人的。”楚函说着搂住纪育珺在脸上狠狠“咬”了一口。

日期：2008-10-21　10:49:47

　　第九章
　　36.
　　纪育珺母亲来信，告诉她入学的一切手续已办完，希望尽快回来。周滢、楚函准备和纪育珺一起走，仨人商量决定三天以后启程。
　　就要离开生活了四年的石门村了。四年，一千四百多天，在岁月的长河中，弹指一挥间，可在他们的人生中，是最宝贵的金色年华，他们把青春和汗水洒在这片土地上，这里有他们的欢乐，也有他们的悲伤，更有他们不堪回首的屈辱和浸满血泪的梦想，当他们即将永远离开这片土地的时候，心中一片凄怆，蓦然回首，逝去的将永不复回……

　　楚函使纪育珺面对周滢时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心里障碍，十几年的纯真友情顷刻间成为赤裸裸的出卖和打劫，尽管不是她亲为，但毕竟楚函是从她手中拿到的那张化验报告，而且她曾信誓旦旦向周滢保证，绝不“泄密”，哎……纪育珺心如乱麻。
　　纪育珺也看出，周滢这几天情绪明显不好，原本忧郁的眼神更加迷离。她预感到周滢发现了什么，但又不便直接问，便旁敲侧击“周滢，怎么，舍不得走？”周滢沉默无语似乎没听见她的话，这使纪育珺陷入尴尬，但她还是没话找话“别想那么多了，一走一了百了，想……”
　　“育珺，”周滢轻声叹气“你说，我要走了天嶂怎么办？”
　　纪育珺悬空的心落了地，她知道周滢是舍不得丢下天嶂。
　　天嶂十三岁被周滢带到农村，四年来，纪育珺亲眼目睹周滢像亲姐姐一样百般照顾和呵护着天嶂，甚至像母亲一样爱着这个无依无靠的孩子。而天嶂对周滢的那份依赖和信任，那份像小弟弟又像儿子般的依恋，曾深深地感动着纪育珺，如今周滢要走了，丢下天嶂，怎能舍得。
　　“育珺，你有没有发现，天嶂这几天的情绪非常不好。”周滢说话时眼圈微微发红“四年前，是我把他带来，现在要丢下他独自走，哎，叫我怎么走？”

　　“天嶂的事情确实得好好想一想。”纪育珺话锋一转“哎，周滢，天嶂知不知道那件事？”“不知道，他肯定不知道。”周滢看着纪育珺“这件事绝对不能让他知道，不然……”“他和小凤是不是在谈恋爱？”纪育珺问周滢。“是，但远不到爱的地步，也就是少男少女之间的倾慕。”“那这件事必须让天嶂知道，起码让他要了解郑丰年这个人，了解……”

　　周滢打断纪育珺的话“这事现在不能告诉他，等天嶂回城以后再说，另外，他和小凤的事过几年还不知道是啥样呢。”
　　“要不这样，”纪育珺出主意“今天晚上咱做几个菜，把强生、楚函还有天嶂叫来，一块坐一坐，完了后把天嶂留下，咱俩给做做工作，安慰安慰。”
　　饭吃得非常沉闷，各怀心思，自然没有轻松气氛，尤其是楚函心不在焉，没吃几口就回屋。天嶂也要走，被周滢叫住“天嶂，来坐姐这儿。”周滢深情地凝视着天嶂未开口，眼圈已经红了“天嶂，姐……就要走了，你……”周滢再也无法抑制自己，泪水夺眶而出“你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我……”“姐，你别哭，我会……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天嶂极力控制着自己不让泪水流出来，故作轻松地说“姐，你看，我……我现在已经是大小伙子了，姐，你看，你看呀！”天嶂把周滢低头垂泪的脸扳起“姐你看。”

　　周滢泪眼朦胧，仿佛看到了四年前那瘦小柔弱的天嶂，看到了那双酷似小弟的眼睛，甚至看到了天嶂母亲那企盼的眼神。而眼前的天嶂已变成高大帅气的小伙子，但那眼神似乎永远长不大，永远像小弟的眼睛那样纯真，那样充满稚气。是啊，他还是个孩子。周滢一阵心酸，一把将天嶂揽入怀中“天嶂，姐舍不得丢下你！”“姐！”天嶂紧紧抱着周滢唏嘘不已“我……我也舍不得你！”

　　纪育珺在一旁悄悄擦着泪。
　　窗外，开始下起小雨，淅淅沥沥。秋风把落叶吹的沙沙作响，屋内灯光如豆，摇弋飘渺的缕缕青丝，冉冉而上，瞬间化为乌有，把淡淡的忧伤留在了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