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滢抹去眼角的泪水，望着窗外繁星点点的夜空：你育珺姐曾经提醒过姐，让姐防着郑丰年，可姐想，郑丰年身为老党员，支部书记，不至于知法犯法。是，石门村风气不好，但那是他们之间的事，郑丰年胆再大，也不会打知青的主意。可……没想到，郑丰年使用了最卑鄙的手段……姐后悔，为什么那么单纯，那么傻，那么相信人，哎……现在姐是心如枯井。想想这么多年，姐就像傻子一样被人愚弄，自以为肩负着解放全人类的重任，可到头连自己都解放不了……

　　周滢尴尬地苦笑“姐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过一种平静的生活，所以姐希望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咱谁也别提它，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行吗？”
　　天嶂点点头。周滢继续说“回去后，千万别对任何人再提起此事，特别是小凤，还有大凤。你如果为姐好，就一定要切记这一点。另外，好好劳动，其它任何事少管。今年招工出了点意外，我厂临时换人，去石门公社招工的人不了解情况，把你耽误了，其实让你强生哥先走也对。明年，明年姐一定想办法把你弄出来。记住，不要跟郑丰年把关系搞僵，毕竟招工还得大队推荐。”

　　乔天嶂此刻心情平静了许多，他没想到周滢对此事如此超然，但他能看出，周滢是强压心头恨，一肚子苦水自己咽。
　　乔天嶂回到石门已经天黑了，小凤站在崖头等他。“大黄”见了天嶂一下子扑上去，又摇尾巴又叫，极力奉迎献媚。天嶂一脚把“大黄”踢开，小凤喝斥“大黄”“走开，天嶂哥累了，你捣什么乱！”“大黄”紧退两步，悄无声息地跟在天嶂的后面。小凤上前要接天嶂的提包，天嶂一摆手“不用。”小凤高兴地对天嶂说“天嶂哥，我妈做得好吃的等你呢，我妈还说……”“我不饿。”天嶂冷言冷语。天嶂掏出钥匙，打开门，小凤跟着进屋，却被天嶂挡在门外“我累了，想休息。”说着将门关上。

　　“天嶂哥，我妈说剩你一个人了，让你还是搬到我们家住。”小凤隔着门大声喊，屋里没人回答……

日期：2008-10-27　11:28:00

　　天嶂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才起床，刚开房门，武生风风火火跑进来“天嶂，快，跟我走！”“干啥？”“你别……”突然一只鸽子飞进屋，武生反应特快，一转身将门关上，鸽子在屋里仓惶乱撞，不一会就飞不动了，跌落在天嶂床上，武生一把抓住“哟，是只雏鸽。”然后给天嶂说“快，先扣到背篓下面，野鸽子，迷路了。”
　　“啥事，看你急的？”天嶂问武生。
　　“走，走，走！”武生拉着天嶂往外走。
　　武生今天来是让天嶂帮着他相亲的。前几天山里一位老汉找武生爸看病，看见武生，便问武生爸武生说下媳妇没有，武生爸说没有，老汉说他有一个孙女，想说给武生，跟武生爸攀个亲。武生爸满口答应，今天老汉要带着孙女来相亲，武生爸特意做了几个菜等老汉。别看武生经风经雨，可真正相亲还是头一遭，他立刻想到了天嶂，对，让天嶂陪陪他，一来调节一下气氛，天嶂毕竟是大城市人，给自己撑面子；二来，也可参谋参谋，替自己拿个主意。路过小凤家时，武生又顺便把小凤叫上“找个女的，陪陪老汉孙女。”武生想得还挺周到。

　　武生他们前脚进门，老汉领着孙女后脚就到，武生爸忙前忙后招呼老汉，小凤拉着老汉孙女的手，问长问短。
　　老汉孙女长得人高马大，模样还不如“老九”媳妇。武生明显热情不高，只顾自己低着头吃。武生爸看来对老汉孙女挺满意，一个劲给碗里挟菜，老汉孙女也好胃口，来者不拒。
　　送走爷孙俩，武生爸征求武生意见，武生低着头，一脸不高兴。武生爸一抹脸“我看好着呢，你看那身体多好，像‘老九’媳妇，将来也准能生个大胖小子。”
　　“爸……”武生的脸一直红到耳根。小凤一直在偷偷笑，这时实在憋不住“噗哧”笑出了声，天嶂瞪小凤一眼，小凤立刻忍住了笑。武生爸转脸问天嶂“你看咋样？”天嶂当然能看出武生的意思，再说武生各方面条件也不错，找个这样的人当媳妇，也实在有点。天嶂决定为武生说几句“人太胖，再说……长的也……不行。凭武生的条件，肯定能找个比她强的。”

　　武生爸摇摇头“你们这些娃们，真不知啥样的女人是好。”向窑外走去。
　　回去的路上，小凤一直笑个不停，用手比划着老汉孙女的腰“这么粗。”天嶂根本就不理小凤，一个人急匆匆往回走，小凤紧追几步“天嶂哥，我昨天给你说得事，你想好了没有？”天嶂像没听见一样。
　　“问你呢，天嶂哥，你搬不搬？”
　　“不搬！”
　　小凤何等聪明，从昨天晚上天嶂一脚踢开“大黄”，小凤已经发现了天嶂的反常，今天的事使她更证实了自己的想法，她一把拽住天嶂“天嶂哥，你咋了？”“没咋！”“我……啥地方得罪你了，你明说，不要……”天嶂甩开小凤“没啥事，我累了，你回去吧。”说着头也不回走了。
　　其实，天嶂心里何尝不难受，昨天晚上他第一眼看到小凤时，心里真是五味杂陈，他知道小凤是在崖头等他回来，他也想迎上前去拉小凤的手，可他突然想到了郑丰年，不知怎么搞的，就冲小凤来了一通，包括今天早上的事，他一直处在矛盾中。哎，小凤要不是郑丰年的女儿该多好。

　　天嶂进屋便听到小鸽子在背篓下“咕咕”叫，他掀起背篓，小鸽子竟然不飞，两只红红的小眼睛盯着他。天嶂抓一把包谷喂它，小鸽子贪婪地吃着，不时发出“咕咕”的叫声。天嶂轻轻抚摸着小鸽子的羽毛，看样子它刚学会飞不几天，怎么就找不到家了。天嶂突然一阵心酸，他想到了自己，自己此刻亦如小鸽子。不到十三岁，周滢姐把他带到石门，一晃快五年了，他从一个懵懵懂懂的少年，长成十八岁的大小伙。可他没有家，没有亲人，一同来的几个人都相继返城，他一个人孤零零留在这里。小凤百般爱恋着他，陪伴着他走过风风雨雨，他在小凤家吃住了四年，小凤妈对他像亲儿子，他也从内心爱着小凤，他觉得有了小凤，他会不寂寞，他会觉得呆在大山里也有温暖，他甚至想象着有一天他走出大山，一定要把小凤也带出去。他已经把自己的命运和小凤紧紧联系在一起，可偏偏出了郑丰年强bao周滢姐的事。周滢姐从相识的那天，就把他当成了亲弟弟，时时处处呵护着他，有时甚至像母亲一样照顾他，爱他。这一切使他陷入极度的矛盾中。这两天他态度的骤变，使得小凤陷入深深的悲痛中，他能感觉到。当他看到小凤叫他哥时那哀怨又企盼的眼神，他的心都快要碎了，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天嶂把小鸽子抱在怀里，爱怜地抚摸着。小鸽子此刻已经吃饱，小嘴一下一下叨着他胸前的纽扣。天嶂走出屋，仰望蔚蓝色的天空，轻轻将小鸽子抛起，小鸽子奋力振翅向着白云飞去。
　　晚上下工回来，天嶂远远看见小凤站在屋门口，手里端着一碗什么东西，天嶂打开门，小凤默默地跟进屋，将碗放在小桌上，转身离去，碗里有半碗炒菜，上面放着两个白面馍。
　　“小凤，”天嶂本想对小凤说声谢谢，可话到嘴边却成了“以后，你不要来了。”小凤掩面离去。
　　天嶂吃完晚饭，点亮煤油灯，正准备看书，却听到窗外面有“咕咕”声，出去一看，是小鸽子，正用尖尖的小嘴一下一下啄窗棂。天嶂一招手，小鸽子竟飞到他怀里，看来小鸽子是没找到家，又来找天嶂。天嶂将小鸽子拥入怀中，无比爱怜的抚摸着那像缎子一般光滑的羽毛。天嶂腾出放衣服的纸箱，铺上松软的柴草，小鸽子从此有了家。


日期：2008-10-28　13:35:44

　　42.
　　小凤痴痴地站在崖头，呆呆望着场院东头背粪的人群。
　　石锁给天嶂的背篓又加了一掀粪“行了，走吧。”天嶂却对石锁说“队长，再加点！”天嶂用的是最大号的背篓，装满潮湿的粪土足有一百多斤。他已经比别人多背两趟了，此刻后背已湿透，可他停不下来。他觉得背上沉重的背篓，低头弯腰走在陡峭的山路上，大汗淋漓，才能心无旁骛，才能把自己脱缰野马似的思绪牵住，才能从深深的矛盾中暂时得到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