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09-12-27　15:15:00

　　30、
　　再冷落淑芬，势必会遭天谴，面对老爸遗体，我紧紧抱着她，这妮子从悲伤中醒悟，靠我怀里瑟瑟发抖。我问她：“你抖啥，是不是很冷？”她说：“不冷，我怕。”我说：“别怕，爸只是先走一步，他去了天堂，不缺吃穿，不缺酒肉，还有大把银子花，再过几十年，我们也要去那里，享受人间没有的极乐。”淑芬低声道：“哥，我还是怕。”我苦笑着劝慰：“人一旦死了，魂魄会变成法力，暗里保佑亲人。”淑芬就擂我胸脯，啜泣道：“叔叔生前没法好好享受，我们多买点纸钱，灵屋要最豪华的别墅，车子要买奔驰，还有香烟，买大中华；白酒，买五粮液。”我不迭点头，淑芬又哭起来：“可惜叔叔，他……他听不见我说的话就走了。”我强忍悲痛，问她：“你对爸说了啥？”淑芬抹了一把泪：“别问行吗，反正是好话，淑芬希望他醒来，看着你结婚生子，看着你飞黄腾达……”听到这里终于无法隐忍，泪腺剧烈一酸，热泪夺眶而出。

　　老爸生前喜欢清静，即便后来城市发展，周边高楼林立，整日人车叮铃，他依然喜欢独居一隅。偶尔出去，顶多和太婆搓“倒到胡”，或者和老头子下下象棋。他真正做到无欲无求，因此留下的太少，一套旧房子、一个以泪洗面的贤妻、一个孑然一身的儿子，这就是他的全部遗产。所幸老爸买了农村合作医疗，另有一份人寿保险，药费报销加保险丧葬费，总计42138万元。这些钱放老妈手里，肯定舍不得花，我想方设法拿到手，立马在龙居山买了一块地：三面环山，正映龙居湖，乃魂灵安居之极土。这次出手大方，地盘大、位置佳，连老妈的生后事也考虑了。她要是百年归天，就和老爸合葬，去极乐世界再唠家常。

　　按红白喜事习俗，人死乃白事，设灵棚摆灵柩。亲友前来吊唁，拜祭完打丧麻，用平民方式祭奠亡灵。但我觉这样不够，这辈子欠他太多，如能在死后补偿，惟一想到的就是超度。打电话给虚空，耳畔麻将声声：“二条，杆！”“三万？操，后对也要碰！”待话筒那头静了，我谦虚地说：“大师，您老忙？”虚空肉笑：“你我兄弟，叫啥大师，不忙不忙，陪旅游局领导打麻将，要不你来大浪淘沙，多一个人买马，刺激！”我压低声音：“爸他去了……”话音未落，就听虚空吼：“不打了不打了，有事先行，改天再陪。”随后对我说：“罪过罪过，你不说老衲也明白，秦风啊，家在哪里，我这就赶来。”

　　虚空貌似淫欲无度，做起法式却异常认真，双手合十，一副虔态。我都不知是如何办完这些事的，父亲入葬后，遵循虚空的指点，天天念《地藏经》：
　　“是时，如来含笑，放百千万亿大光明云，所谓大圆满光明云、大慈悲光明云、大智慧光明云、大般若光明云、大三昧光明云、大吉祥光明云、大福德光明云、大功德光明云、大归依光明云、大赞叹光明云，放如是等不可说光明云已。”
　　“复有他方国土，及娑婆世界，海神、江神、河神、树神、山神、地神、川泽神、苗稼神、昼神、夜神、空神、天神、饮食神、草木神，如是等神，皆来集会。”
　　念着念着，倒觉父亲光明磊落，死后必受好待遇，没有高官厚率，也是富乐安康的平头百姓。他在人间的磨难，岁月磨砺，育儿艰辛，即将被光明笼罩。苟活人世的秦风，或许更需神明点拨，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老妈变了个人似的，不爱唠叨了，终日沉默寡言，她识字不多，没法念《地藏经》，偶尔看着老爸遗像，一愣就是大半天。该带她出去走走了，远离尘嚣浮土，皈依宁静世界，让心灵沐浴鸟语清风。但现在哪有这闲时，公司任务紧，军区团购还有100件货未落实，忙完一切，估计离春节不远。想到这里心发烦，淑芬看在眼里，帮我沏茶倒水，试图给予沉默的安慰。
　　晚饭照例三菜一汤，小康水平，味道鲜美，却无心品尝。淑芬突然对我说：“哥，你好久没笑了。”
　　老爸去世后，这妮子厨艺大增，喂猪的红薯，都能炒出山珍的味。我喝着滚烫的蛋花汤，闷声道：“即算表面笑，心里也没法笑啊。”淑芬咬着筷子，怪异地盯着我，说也对也对，皮笑肉不笑，比哭还难看呢。老妈就插嘴：“尚德生病那阵，多亏了淑芬，上班也耽误了，二娃啊，你现在当总经理了，干脆给淑芬安排个工作。”我顿时噎了一口，赶忙抽纸擦拭唇角，借机掩饰不堪。老妈继续又说：“抹桌也好，扫地也好，有你罩着，总比在茶楼上班强啊。”老妈这观点我倒认同，真让淑芬干这些事，我又于心何忍，再说同事知道我跟她的关系，必然说三道四，面子也过不去。

　　默然半晌，老妈见我不吭声，撇起嘴巴数落：“你看这世道，比粪坑还臭，比锅灰还黑，就拿茶楼说吧，淑芬一个大闺女，从未见过世面，进去肯定吃亏。”我忍不住回击：“哪有你说的污喧？喝茶的多是正经人，不是谈生意就是打牌。”老妈激动异常：“污喧？还不污喧？正经？正经个狗屁。你还记不记得二楼刘婆婆她孙女？高中毕业去茶楼打工，上了不到半年班，肚子莫名其妙变大……”老妈话至此戛然而止，随即笑对淑芬：“我不能让淑芬被社会给污染了！”

日期：2009-12-27　15:16:22

　　世道坏得流脓，都是人性害的，连老妈都清楚，我何尝不知。只是很多时候，见怪不怪，睁眼闭眼。茶楼还不算霓虹胜地，放眼整座山城，酒吧、会所、学校、医院，处处都有媾和，处处都有箫声。周大炮有一句名言：这是性交世界，男人戴上安全套，操遍神州，女人揣上安全套，睡遍天下。言下之意，生活的目的，已被浓缩至下半身，头脑用以敛财发迹，器官用于寂寞发泄。某橡胶制品从避孕效能慢慢转为安全性能，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老妈冷静下来，我问淑芬：“想干哪方面的工作？”淑芬摇头不语，我又问：“餐厅服务员？”死妮子依旧摇头。我点燃一支烟，说：“你这样真难打理，去公司，文化差了，只能干粗重活，哥绝不让你去；卖服装吧嘴又不甜，骗不着人，等于是尊雕塑。”老妈听着不爽，突地拍桌大叫：“二娃，叫淑芬去肯德基，卖烧饼！”我笑得呛了一口，赶忙加以纠正：“妈，那不是烧饼，那是鸡腿。再说淑芬，她面试不上，除非肯德基是我开。”话毕淑芬脸一下就红了，窘迫得不知所以。老妈就叹息，叹着叹着开骂：“卖鸡腿也要文化？你没看电视？炸鸡腿吃多了，要得癌的。”然后回头训我：“你呀你呀，以为有多大的本事，这点忙都帮不了。”

　　淑芬终于忍不住了，音若蚊蝇地说：“阿姨、哥，你们别争了，我去茶楼，要是茶楼不好，遇到啥子坏人，我就回乡下。”我愣了愣问：“回乡下？放牛喂猪？”淑芬浅笑：“当然开副食店，卖点烟酒茶，薄利多销，总饿不死人。”我不置可否：“敢情那样好，比呆在城里轻松，其实我向往田园生活，只要身体健康，家有薄田数亩，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生活定是无虑无忧。”说到这里，淑芬活跃起来，撇着嘴说：“哥真喜欢呀，真喜欢跟我一块回，我爸种一年的谷子，我们五年都吃不完。”这时老妈顿缓脸色：“看看淑芬多好，多大方。”我笑道：“那是那是，城里的女人，没几个能比。”话毕老妈又拍了一下桌子，目露凶光：“是个屁！淑芬的工作你安排不好，就别跟我回这个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