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0-02-10　11:11:25

　　知道要阐述清一些事情，难免长篇宏论，我找了块石头坐下来。“他们能纠偏、救治诗坛另外的很多其他弊端，事情总是在冲突与调和中趋于完美。并且，我还是赞赏他们关注当下、贴近生活本色的那一部分特质，也欣赏他们勇于探索的精神，只不过太浮躁了点儿，大多数都是刚有点小创意，就抖落出来显摆，所以充其量只能算不成熟的诗歌爱好者，可硬要把自己往李白、杜甫……我们心目中的诗人那一堆儿归，就有点不厚道了。这也说明诗歌在他们心中的份量没那么重，更谈不上神圣，诗歌在他们那里更像是排遣甚至是娱乐的方式。”

　　“玩儿没什么不好，甚至是最高境界，但是……”方峻依旧站着，他认为我某些说法已经是抹稀泥似的妥协，绝不苟同，他坚决地说：“但是他们所谓的探索，是从一开始就违背诗歌规律的破坏。我思考了好长时间，也想不出为什么他们一开始就是颠覆式的ZAO反，而不是在建设性、在尊重传统中推陈出新。”
　　我分了只烟给他，示意他坐下慢慢聊，很长时间不用这个了，我把它夹在口鼻之间嗅了嗅，有一种烟丝薰香而蓬松的亲切感，却没有以前割舍不了的滞重，现在更像是朋友间传递轻松的媒介。方峻打起火，我眯着眼睛对接，深吸了一口，没过肺管儿，又从鼻腔长长地吐了出来。我试图营造的是很放松的氛围，但说的却是极认真的话题，是想看看方峻是否专心，是否比从前更敏锐，是否跟得上我跳跃的思路，又或者是否像从前那样，我们两个自我都很大，意见相左的话就互相听不进去。

　　我不用想，答案了然于胸，吐出烟直接就干干脆脆乘性而说：“以前这个问题也困扰我，自从我对心性的认知进步之后，我发觉了诗意、特别是中国传统诗意的源头，才恍然大悟。很长时间以来，我们都不再尊重传统，那是因为很长时间以来，中国人内在心灵指向的传统文脉，早就几近断绝，而西学的进入加快了它的灭亡。人们在寻找物质进步，富国强民的道路中，思考碰撞，接受了西方化的意识理念，而对被百般误解，甚至完全生疏的传统心髓彻底摒弃。又经了这几代，我们的根子是断了的，即便有一些所谓的国学热、国学复兴，也都是皮毛的展示，很难触及本质的真髓，因为那的确是你先要有那样的意识、那样的心灵层面才能准确揭示的。”

　　“根子都断了，有那么严重吗？”
　　“真正的根子，心髓，不是皮毛。举个例子……”我想起了周朴的话：“就像如今中医大学的教材，居然都不是按传统中医的传承教学模式比如‘六经辩证’编写的，而是依西医的体系、辨症模式编篡，学出来是两边不靠的四不像，你就知道真正的传统流失有多严重。”
　　“想来也是，国学在咱们之前就耽误好多代了，即便涉及也都是批判性的。唉，那岂不是可以说，咱们现在的学者基本上都应该叫‘西方学者’，归结到诗人也都是西方意识的。难怪我看到一些说法，以西式的偏见把传统文化归为东方农业文明，污蔑它是落后的、缺乏现代意识的、没落、反动的。”
　　“呵，这典型的是偷换概念，把外在物质文明一时的发展水平直接嫁接转移到人类文明形式、文化根源的探讨。”说实话我觉得这种说法外行不说，而且是挺流氓、别有用心的。果然，从方峻嘴里证实了，它来自魏勃齐，就是那个捶胸顿足唱“朝着傻X路上一路狂奔”的流氓诗人。
　　不知道为什么，自打方峻告诉了我，每当我想起他的这句“名言”，都会油然联想起小时候隔壁住的傻瘸子和调戏他的歌谣。
　　那傻子缺心眼儿耍刀自残、耍流氓露阴吓唬女孩子、六亲不认往自己家和的面里面吐痰……傻尖傻尖的，还经常抢我们手里的冰棍儿，在小孩儿们的眼里他就已经成了“无恶不作”的大坏蛋。那时候，他一出来，我们一帮小孩子就一股脑儿跑到街上，兴高采烈地跟在他屁股后面，拍着手大唱歌谣：“傻X青年过马路，鸡屎拉一裤，拣张糖纸擦屁股，越擦越粘糊……”。他转身瘸着腿追来，我们便发一声喊，一哄而散，恨得他在原地捶胸顿足，咿咿啊啊地以他自己也整不明白的语言指骂，我们则手舞足蹈在远处肆虐地嘻嘻哈哈。我们管这叫调戏大傻子，那成了儿时记忆里最快乐的事，现在想来真没追求。而且,大傻子，其实，也挺可怜的。

日期：2010-02-10　12:58:15

　　以我现在的认知来看，虽然东西方文化表面上千差万别，却都是出自同一个神圣源头——“道”。只不过是不同的表现形式、互为补充的不同方面，本不必分其高下。但偏要比较，就其味道和深度来讲的话，显然内向的古老东方文化，对于生命的认识更为深邃一些，蕴藏着人类智慧更高的层面。只不过这种深奥性，如今就连东方人自己都没有多少人了解而已。而很多人由误解、无知、变种的狂妄自大所造就的妄自菲薄，就如同那大傻子往自己家面里吐痰一样的感觉。

　　为了说明这一点我给方峻举例说：“比如美国文化，它是最强势的代表了吧，就像它短暂的建国史，它是如此的富于朝气、活力充沛，但也正因为年轻，它也是莽撞的、表浅的、虚浮的、缺乏深度智慧的，它是需要向古老的东方文明汲取营养的。这也就是为什么引领了整个西方新的文艺复兴的‘垮掉一代’，以及同时的‘嬉皮运动’，所崇拜的都是中国、印度的祖师爷。那些标榜现代、前卫、西方文化的儿孙小子们，如果你说东方文明是落后的，你们的爷爷们可是比你们还要先锋的，是，他们的意识确实比你们还先锋，所以他们才看出了东方文化精髓的好处来。”

　　“那东方文化为什么这么势微呢？现代东方人意识也的确明显落伍呢？”
　　“东方文化的势微是由于西方物质文明的强势所致，并且美国正因为他年轻朝气，所以他能很快汲取别人的长处。可东方的意识如今却如一个暮气沉沉的老人，而更可怜的是，他还忘失、丢掉了他本来雄伟、随时可以奋起的根。”我指了指方峻的裤裆，示意就如同那伏枥的老骥：“并且，关键的是，不是说我是一个中国人就具备东方的意识，通晓东方的智慧，就是传统文化的代表，如今传统文化的真正精髓，有几人能懂？现在大多数知识分子在这种泛西方化的教育下，其实更多的是典型的理性的西方意识。自古以来，真正的传统文化不是太落后，恰恰相反，它是太孤高了，太高妙了，只有最有意识的那一部分人，或者说极端先锋、先锋到没有任何自欺与逃避的人才能领悟。从没听说一个获得东方传统文化真髓的人会是落伍的，而不是时代的精英，除非他隐世从不想显现。从老庄，孔圣，李白，王维……有唐一代直到苏轼……各士大夫阶层，都是他们那个时代的落后分子？”

　　“说的是现代，古代的就不提了。”方峻有意装作那些数典忘祖的家伙们，不耐烦地打断我的话，以使我更精确地切入这个主题。
　　“刚才已经提过整个西方现代文化、美学意识的启蒙运动，就是受了东方的影响。另外，你觉得日本怎么样？”
　　“日本？”
　　“平实地讲，你不觉得日本物质文明同样发展那么快，战后迅速崛起，而日本人的意识、审美感觉、甚至到小小的动漫制作，意识都非常超前、一流吗？”
　　“的确，为什么呢。”
　　“你可知道他们不光大力发展了现代教育，更重要的他们有延袭很深的禅以及其它的古老东方传统。”
　　“禅？”
　　“对，禅，禅是从印度发芽，在中国生根，传到日本开花结果的。日本人如获至宝，大量的日本禅师发展了‘茶道’，‘棋道’、‘剑道’、‘插花道’……各种‘道’，乃至园艺、建筑、家居……以禅融入生活的各个层面，来提升人的意识，以禅来悟道。当人的意识提升到一定的层面，智慧洞开，做什么都是最顶尖的。把握了根源，细枝末节的具体术业，小技耳。”